那僧人怒道:“你笑什么?”
江朔躺在那里浑身不能动弹,嘴里除了发出“呵呵呵”的声音,再说不出一个字。
那僧人怒道:“还笑?”上前用脚尖踢了他一脚,道:“你怎么还躺着?忒也得无礼了,起来说话!”
江朔心中亦怒道:你看不出来我起不来吗?却苦于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睛瞪着他,这时他才看清这僧人的容貌奇伟,似乎是个胡人。
那胡僧愈发恼怒地用脚连踢江朔道:“瞪什么瞪?起来!起来!快起来!”
他越踢越重,牵动了江朔背脊的伤势,原本麻木的身体立刻刺痛起来,江朔痛得呲牙咧嘴,呵呵的声音也变成了shen • yin之声。那胡僧这才察觉出异样,他抬头往上瞧了瞧,道:“咦……冰盖破了个大洞,你是从上面跌下来的吗?”
江朔横了他一眼,心想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
胡僧上前将江朔的身子翻起来,伸手沿着他背脊从上到下一摸,江朔顿时觉得撕心裂肺的剧痛席卷全身,不禁“啊”的一声喊了出来,那胡僧忙将他放回原地,合掌道:“阿弥陀佛,果然背脊都断啦……”
又忽然嘿嘿地笑道:“好笑,好笑,真正好笑。”
江朔心想原来是个癫僧,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他。
那胡僧疯疯癫癫笑了一会子,见江朔闭目不看他,忙道:“啊呀,小檀越你生气啦?这野牛沟么,牛羊熊罴倒是时有坠落,却从未见过有人失足跌落,故而忍不住发笑,你可别见怪。”
江朔听凭他疯言疯语只是禁闭着眼睛不理睬他,那胡僧道:“我知道了,你定是摔坏了,不能说话,好……便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一伸右手疾点江朔胸骨最上缘的璇玑穴,江朔没想到这胡僧疯疯癫癫,一出手却是佛门正宗的内功心法,顿觉一股热流从胸口向上涌来。
胡僧紧接着出左手又点他胸骨上窝中央的天突穴,江朔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发出“呃呃”声,胡僧笑道:“你别急!”
说着右手点他喉头廉泉再顺势向上一推,掌心抵在江朔颌下,江朔但觉得那股热流冲入唇下承浆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道:“好热!”
那僧人见江朔开口说话,便撤了双手,拍拍手道:“小子你督脉尽断,无法运功行周天调息之术,我只能先点了你任脉这一小段,让你能开口说话。”
江朔咂摸咂摸嘴,又大口地吞了一口吐沫,喉头发出一连串的“咕噜”声,才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和尚你还真有些本事……”
胡僧却不以为意,蹲在江朔身边,道:“好啦,你现在可以说话了,把你怎么掉下来的事和我好好说说吧。”
江朔心中依然有气,说话语气极其生硬,道:“你是何人?我为什么要对你讲?”
胡僧摇头道:“小子颟顸,医者所为望闻问切四法,我不问你如何给你疗伤?”
江朔惨然一笑道:“和尚说笑了,你刚才也说了,我脊骨已断,这是硬伤并非内伤,如何治得好?”
那胡僧脑袋摇晃的幅度变得更大了,简直像一面鼙鼓一般,江朔心中暗想若给这癫僧的双耳挂上连着细线的鼓锤,准能听到“伯浪伯浪”的响声。
胡僧却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自顾自道:“小子,你走运了……若在一个月前,你这样的伤势哪怕遇上绝世神医也难以康复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就是变成瘫子,然而如今我饲牧六角龙已有小成,说不定能治好你的伤也没一定哦。”
江朔哪里肯信这癫僧的言语,道:“就靠这些蛟不像蛟,龙不像龙的东西,怎么疗伤,用舌头舔吗?”
胡僧哈哈大笑道:“小子说话不用这么夹枪带棒,我先前嘲笑了你,确实是我不对,便替你疗一疗伤作为赔罪。”
说着他也不等江朔回答,低头检视江朔左肩的伤口,道:“倒是结痂了,不过腐肉未除,就算长好了,只怕这肩膀也废了。”
说着他“刺啦”一下撕开江朔的衣衫,江朔转动眼珠瞟去,果然昨日被六角龙舔舐的伤口居然已经愈合了,他心中大为震惊,难道这六角龙的口水真的比任何金疮药都要灵验?
他正在思忖间,却见那胡僧掏出一把小刀,一刀扎进了他的肩头,鲜血立刻迸了出来。江朔陡然吃痛,仍不住大叫一声,喝道:“癫僧,你做什么?”
那僧人却道:“你被利刃刺穿了肩头,血肉在西海盐卤里泡了许久,必然要溃烂,虽然昨日六角龙舔掉了大部分的盐分,但海中有看不见的小虫,若不清创,日后必会红肿、破溃,到时候就神仙难救,只能把你这条臂膀锯下来才能保命咯。”
古人不知道泡在海水中的伤口会溃烂是细菌造成的,只道是有看不见的小虫,但这僧人知道要清创已是殊为难得了。他用小刀割掉了被海水泡烂的皮肉,皮逻阁的气剑伤及锁骨,那僧人竟然用刀在江朔的骨头上又来来回回刮了数匝,直痛的江朔钻心彻骨,但他不愿在这癫僧面前服软,瞪得目眦尽裂,却一声也没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