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鸣让阮宁租了一辆面包车,白天跟着当地群众对那些违规的心理诊所进行暗访,晚上就统一入住街角的便宜旅店,甭说一颗星没有,连如家7天都比不上。节目制作费来之不易,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明访暗拍折腾几天,刑鸣在旅馆房间里翻检所有的视频素材,拍的虽多,能用的却少,收获寥寥。
晚上七点整,准时收看《新闻中国》,今天的轮班主持是骆优,他正在节目中连线外景记者。
毫无疑问,骆优是整个明珠台里最具偶像气质的一个主持人,倘使投身娱乐圈,定也前途无量,按说这么一副花里胡哨的皮囊,其实不太适合这么一档光伟正的新闻节目。但骆优竟飘得上去,也沉得下来,刑鸣从头到尾都以极挑剔的目光审视对方,但他发现这人根本无疵可指,形象很好,嗓音很醇,台风很正。
刑鸣与阮宁同住一间标间,问他:“网上怎么说?”
阮宁边刷手机边回话:“观众投票昨儿就开始了,二八开吧。留言也是一样,虽有惋惜林主播的,但多数声音还是支持《新闻中国》换张新面孔。”
“不是一个月的投票期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话是这么说,刑鸣替林思泉暗暗揪心一把,看样子他是凶多吉少了。
“老大,你知道么,”阮宁放下手机,把头向他凑近,“骆优三年前就想加入明珠台,还大言不惭地要主持《明珠连线》,结果新闻中心都点头了虞叔却没拍板,让他在东亚继续磨练。”
屏幕里的骆优沉稳大方,主持功力已炉火纯青。
“你哪儿来那么多八卦?”刑鸣抬眼看着电视屏幕,心道难怪这小子有事没事尽找茬,原来对自己,心怀鸠占鹊巢之恨。
然而刑鸣不太明白,他不夺《明珠连线》,反拿林思泉的新闻中国开什么刀?
阮宁第一次出差,很兴奋,不到凌晨两三点就睡不着觉,叽叽呱呱讲个不停。但刑鸣比他更兴奋,同住的大半时间里,阮宁根本见不着刑鸣,因为他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跟苏清华打电话,大概是怕吵着他。
电话里,苏清华提醒刑鸣,惜时如金,《东方视界》如果开了天窗,他在这个圈子里就再别想翻身。
刑鸣心里也没谱,但嘴上依然信誓旦旦地保证,他说自己有数,方方面面能把控好,崔文军是一定要采访的,即使不采访他也答应了崔皓飞,一定要把他老子带回来。
“你们台长好像对你挺重视。”苏清华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尾音似上扬非上扬,也不知是询问还是陈述。
“还行,领导重视新节目,常给我们这些后辈提建议。”刑鸣不敢正面回答,支支吾吾的。
苏清华也不追问,话锋一转,开始重点夸奖起李梦圆。读书那会儿李梦圆就是个没脸没皮的热心肠,起初她悄悄尾随刑鸣去探望苏清华,后来刑鸣不在她自己也常去,给苏清华揉胳膊捶腿,还熬那种苦得要命的养生中药。刑鸣得知以后三令五申让她不准再去,她就格格地笑,说我愿意为你付出青春,我不计回报。
苏清华说,就昨天,李梦圆又来看他了,挺好的一个小姑娘,大学那会儿面团团的,现在五官长开了,真漂亮。
苏清华的弦外之音刑鸣当然听得懂,但他没顺着对方的意思,推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眼下还是事业为重。
收了线,刑鸣走出洗手间,又回到笔记本电脑前。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李梦圆那张青春洋溢的女性脸孔,虽眉是眉眼是眼,但就是说不上来好不好看,更说不上来喜不喜欢。
紧接着,他就无可避免地想起了虞仲夜。他的眉与眼,他的鼻与唇,他那低醇的嗓音与古怪的性癖……方方面面,淋漓毕现。
刑鸣莫名感到烦乱,随手点开了网络上的那些同性恋心理调查问卷,大多看着就是胡闹,但也有一板一眼,特别像模像样的。刑鸣挑了一份较正式的,洋洋洒洒几十题,做完以后核对答案,发现这么些年自己对自己的认知并未产生偏差,果不其然,直男。
刑鸣干过一阵子出镜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东奔西跑,直到今天他都觉得记者这活儿比主持人有意思,但主持人更光鲜,更有地位,有地位意味着有话语权,刑鸣不太在乎能否每天西装革履地上镜,但他需要说话,掷地有声的那种。
因为跟陶红彬的那点“善缘”,等崔文军出车回来,刑鸣便联系上他,还顺利约着见了一面。
一开始刑鸣带上了包括摄像在内的三四个工作人员,但在见到崔文军的瞬间,就改了主意。他远远看见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比陶红彬看着还老,比陶红彬看着还木,跟许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样,他们天生惧怕镜头,一见大场面就会扣巴手指,很怕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