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四道回去的一路上,嘴角怎么也压不平,他没想到淼淼对他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他跟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似的。
他现在就像养了只娇弱的兔子,成天见地想给它扒拉点好东西,总想揉揉抱抱它、给它准备最舒适的窝、甜得冒汁水的嫩草。
他把媳妇送到村口,“淼淼,在这等我一会。”
他走到孙二家呼唤了一声,嗓门洪亮地道:“二叔,给我捉两只母鸡!”
媳妇家正是困难时,恐怕提供不了好东西给她养病。孙家老太很抠门,把岳父岳母的钱都扒光了。以前有肉汤喝一滴都不会分给孙淼淼,更不提现在撕破脸皮,更不会接济孙淼淼。郝四道想怎么着也不能饿着自家媳妇。
孙二叔从屋子探头出来,热情地应好,他麻溜地从鸡笼子里捉了两只鸡出来给郝四道挑。
郝四道爽快地说:“辉辉讨媳妇不是还缺架缝纫机吗,改天我帮叔把票弄来。”
孙二叔这么一听,又从鸡笼子里多捉了两只鸡。缝纫机一票难求,单单两只鸡当然不够,城里的工人要搞张缝纫机票都要排很久的队,何况没有门路的乡下人?有了缝纫机他儿子结婚可以更体面风光。
人这辈子就结那么一次婚,当然是越风光越好。
郝四道递上了一张大团结,孙二叔笑得更是合不拢嘴,“四道啊,你在外面发了呀!以后有什么好处多记着叔。叔养了好多鸡,你想吃尽管来找我。”
孙二叔今年偷偷地养了二十只鸡,得了郝四道很多帮助。农村人每年发的口粮都有定量,没有多余的粮食喂鸡,孙二叔喂鸡的米糠都是托郝四道帮带的。
郝四道双手拎着四只肥硕的老母鸡,脸上绽开的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乌黑的眼眸带着一股子生气勃勃的劲,满脸的喜气。
孙淼淼看着他捉来的鸡,很是佩服。他手里提着的母鸡羽毛光滑油亮,爪子粗糙肥厚,一看就是农户留着下蛋的鸡。
眼下正是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养的鸡都有定数,一家只养两三只鸡,多了会被人举报。肉鸡要留到过年吃,母鸡更是珍贵,鸡蛋能拿去供销社换生活的必需品,叫“以蛋易物”,所以母鸡俗称“鸡屁.股银行”。
以前她只顾着念书从不留心这些事,现在却知道郝四道这样左右逢源,又能保全自己很不容易。政策没开放之前,村里人知道他投机倒把,却捉不住他的小辫子,现在政策变了,他估计更如鱼得水。
郝四道见孙淼淼直勾勾地看着那几只鸡,仿佛一只小馋猫,不由地调侃道:“这些鸡都留给淼淼吃,养好身体明年咱们生个大胖小子。”
孙淼淼浑身浮起一层热气,半晌才局促地说:“谁要给你生孩子?”
郝四道挑起浓密的剑眉,闷闷地笑着说:“我说错了,淼淼是要念书出人头地的人。你放心去念书,以后我有个大学生媳妇,说出去面上多有光。”
他把四只鸡放在车前的那道杠上,脚下的轮子踩得生风,进了下杏村后很快把孙淼淼送回了家。
……
老孙家。
孙达是孙淼淼的祖父,万红英是祖母。他们共有四子一女,大儿子在县里扎下了根吃上了国家粮,二儿子孙友善是孙淼淼的父亲,三儿子在乡下务农,小儿子刚结婚不久,小女儿孙秋丫是收养的。
春天的时候,孙秋丫被首都来的亲生父母认领回去了。前段时间发电报告诉老两口她考上了大学,准备回村里探望他们,这几天孙家人都在忙着准备喜酒迎接他们。
这时正好碰到赵巧莲来老孙家讨钱给闺女治病,万红英没空,打发了老四媳妇去应付。
老四媳妇说没钱,刚想关上门。
赵巧莲着急地阻止她关门的动作,说:“昨天淼淼落水了,险些命就没了。搁在平时我绝不问妈要钱,但救命的钱是一回事吗?她好歹是老孙家的亲孙女,没钱我就借,借钱应急也不行?”
现在他们吃喝靠的是女婿那笔彩礼钱,女儿现在还没嫁出去,如果连生病都要伸手问他要钱,她不知道应该把脸往哪搁。
年初分家的时候,他们只要了老孙家的两间老破屋子住,别的一根毛都没带走。去年他们的粮食和分红还全被万红英扣下了,要是没有郝四道他们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分家不分账,以后淼淼爸挣的钱还要孝敬给万红英,困难时候老孙家不出点钱,他们吃的苦算什么?
老四媳妇不耐烦地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找别人借钱去!”
她哪里有空跟穷嫂子浪费时间?老四媳妇关上了门。
今天老孙家上下一片热闹,因为孙达夫妻俩打算给自己的老来女摆十桌大学酒。
昨天万红英收到消息,孙秋丫跟亲妈已经来到了和县招待所。为了做好这顿大学酒,一大清早孙家上下忙得风风火火,每个人走路像是能飞起。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赵巧莲碰了一鼻子的灰。她盯着老孙家热闹忙碌的柴房,眼里充满了疑惑。
老孙家在做什么,不年不节的,一大清早厨房那么热闹?
赵巧莲转身恰好碰到了村里的屠户给老孙家送五花肉,两个嫂子手脚利索地送来烫好的碗筷,一脸喜气。赵巧莲问:“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