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学唐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扭头，瞪着俞赫奕，恨铁不成钢道：“你身为俞家的领头羊,大局观懂不懂？”
俞赫奕意兴阑珊，没有说话。
“你离婚,影响的是什么？影响的是俞家的声誉！别人会觉得俞家的领头人不行，私生活都处理不好。一个处理不好私生活的人,又怎么能带领整个公司的发展？”俞学唐道。
俞赫奕道：“那您来领着俞家的公司吧。”
他这句话就确实是讽刺了。
哪知道,俞学唐上句话没当真,这句话却当真了,扶着拐杖站起来——要不是他从来没冲俞赫奕动过手，俞赫奕怀疑拐杖都要冲着他脑袋上敲了。
俞学唐气得不轻，身体摇摇晃晃,“行啊！你要是肯放权给我,我今天就上岗！”
就算他肯上岗，俞赫奕也不能放权。
当年俞氏交到他手里时,就是堆烂摊子，能有如今的成绩，全是他一手带起来的。
如果有人才接替他，他倒是愿意放手，但决不能交给他爸。
思及此，俞赫奕看着俞学唐脸,突然发现，一向高大的父亲,也没想象中那么伟大了。
当年俞氏摇摇欲坠，他接替俞氏时，没觉得父亲无能。
但现在,俞学唐抱着他固执的想法，墨守成规、不肯向前时，他开始觉得，这个一步都不肯动的父亲，好像、确实，是有些无能的。
学习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如果对现在的社会了解都不肯了解，那和文盲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天他想了许多，也努力学习了许多，从网上购买婚姻关系的书，甚至不惜注册ABO平权贴吧的账号，打入内部来了解现在的omega究竟想要什么。
得到的答案是，俞家给的一切，现在omega们，一样都不太感冒。
他们想要的东西很复杂，但绝不是一日三餐守在餐桌前，围着丈夫和孩子打转，也不是守着死板的家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重复三百六十五次没区别的生活。
他们想要尊重，想要平等，想要自由。
这些俞家一样都没给段书昀。
俞赫奕开始有些理解，那天段书昀所说的，俞家不让omega开口是什么意思了。
外面的世界对alpha来说习以为常，因为太过习惯，他们总会忽略掉那些五彩斑斓、灯红酒绿的生活，可是对omega来说，却始终遥不可及。
那些omega，包括段书昀，他们可以不参与这个世界，他们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但是这种世界，必须得让他们触碰得到。
现在的社会做不到这一点，俞赫奕给段书昀的婚姻关系，把这一点无限缩小，让他从社会这个大囚笼里，扯进了一个更小的笼子，虽然都是笼子，但段书昀为什么要在一个袖珍笼子里待着？
这是俞赫奕目前所能理解的问题。
*
让段书昀没想到的是，段俞敏经过那么一闹之后，性格反而比以前温顺了许多。
他以为段俞敏会不适应出租屋里挤着，但段俞敏进去之后，却适应良好，也没有对任何东西指指点点，还主动钻进了被窝，眼巴巴瞅着他，希望他能快点进去。
有了段俞敏，段书昀的生活，从简简单单的两点一线，变得丰富许多。
不过段俞敏的小少爷习惯不是一天两天能改掉的，他从小过的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和他的父亲一样，俞家的人离开了佣人，在生活上就是废柴。
比如吃饭的时候，从段书昀准备饭开始，他就直板板地坐着，眼神时不时瞥向段书昀，期望得到他的夸奖。
在他的观念中，吃饭的时候，只要老老实实坐着，遵守俞家那些优雅的规矩，就是最优秀的表现。
但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在父母准备饭菜的时候，不说端菜，但筷子总要摆一摆的。
段书昀知道他没那个意识，俞家给的教导也不会让他伸出手来帮忙——这种行为，在别人家可以，因为接过去的是父母手中的筷子，在大家族，接过去的却是佣人手中的筷子，当然不行。
曾经在小时候，段俞敏也是试图帮过那些保姆的。
但是不过那么一次，就被佘秋拦下来，刮着他的鼻子教训：“小捣蛋鬼，不需要你去帮忙，你这是在妨碍别人的工作。”
佣人诚惶诚恐，俞学唐看着报纸，头也不抬，语气很随意，“和他爸一个德行，俞赫奕当年不也追着人家要筷子？”
后来段书昀才知道，小时候俞赫奕主动向保姆帮忙，被俞学唐看见后，皱着眉头狠狠训斥了一顿。
就是那一次，把佘秋给吓到了，她怕旧事重演，这才率先教训段俞敏。
如今想想，俞赫奕曾经也不是没有过天真的时候，不过俞家规矩教条太过，把他约束成现在的模样。
不过曾经天真过，并不代表现在也纯良，俞赫奕和他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每次都让段书昀感慨，不愧是一家人。
段俞敏既然选择了他，他绝不会把段俞敏教成俞家人的模样。
规矩有时候是好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如果太过疯魔，连最基本的良知都不顾，变得自私虚伪，那规矩还有什么意义？
至于俞家会不会把段俞敏再要回去，他已经不想考虑——就算俞家来要人，他也坚决不放手。
看着段俞敏天真无邪的脸，段书昀目光柔和许多，他把碗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道：“敏敏，在爸爸家里和在父亲家里的‘规矩’不太一样，如果你想待下去，就要慢慢适应。”
段俞敏还小，不太能理解。
但是他听说能继续待下去，什么也不顾，“嗯嗯，我肯定能适应啊。”
“比如现在，”段书昀道，“不管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他手中有让他行动不便的东西，你就要伸手帮帮忙，这种行为叫善良。”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见段俞敏站了起来，对着他已经放桌子上的热汤手足无措。
“我已经放下了，你可以先坐下。”段书昀语气轻缓，“那还有类似的事情，如果你和别人出去玩，你带了水果零食，他们带了碗筷，这种时候，你也需要做点事情，知道应该做什么吗？”
考题来的太突然太复杂，段俞敏顿时一愣。
片刻后，他挠了挠头，不太确定道：“把水果零食分给他们……”
段书昀问：“然后呢？”
“然后……”段俞敏想了下，“再帮他们发碗和筷子？”
他的答案都是不确定，可见确实没什么这方面意识。
可能对他而言，做数学题都比做这种题目轻松点，因为数学题他有概念，知道该怎么答题，哪怕答错了也没关系，不用被迫立刻段书昀的身边。
当然，段书昀只是想让他有些危机意识，并不是要赶他走。
段书昀一顿，嘴角露出个笑容，他摸摸段俞敏的头，轻声道：“答对了。”
段俞敏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笑，微微怔愣后，也露出个喜不自胜的笑容。
他的笑容特别灿烂，像太阳初升时，向阳绽开的太阳花，鲜嫩又美丽。
段书昀对段俞敏，不会再按照俞家时的那套来。
未来的记忆中，段俞敏青春期时，很少见过这种笑容，他变得阴郁沉默，长大后性子才开朗一些。
他不想再看见段俞敏那样。
*
网上的流言纷纷扰扰，在娱乐性极强的现在，许多人的闲暇时光都贡献给了网上的八卦新闻。
热闹谁都愿意看，但热闹并不是天天都能看，这也是为什么，每出一个八卦新闻，网上的人都如此激动的原因。
既然不能天天看，就有了许多人守着八卦营销号的行为，期望能吃到第一手的瓜。
本来关于段书昀的事情已经平静下来，他也在安心准备回归。
他的曲子demo已经做了出来，高层正在审核，不过有喻伟帮忙说话，通过是迟早的事情。但就在同一天，网上的八卦营销号曝光了他上一首曲子是小姑子帮忙写的，demo也被高层退了回来，回归进度就此卡住。
上次是因为蒋椿的经纪人刘凯生，这次他又往刘凯生的身上去猜了。
段书昀手中握着足够的证据，在发觉事情不对劲之后，直接让喻伟把证据递了上去。
大公司里，最忌讳互相使绊子，如果能给公司带来正面引导，上面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下边的人竞争；但如果给公司带来的是负面影响，上层肯定是要插手管理的。
然而令段书昀没想到的是，证据递上去之后，就没了消息。
事有蹊跷，段书昀让喻伟先稳住，他们保持了沉默。
网上的流言再次袭来，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众人的关注点反而不在段书昀的身上了。
[文心是段书昀的小姑子？]
[也就是说，文心是个小富婆了？]
[是我想的那个文心吗？]
[俞氏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个小富婆，肯定是大富婆啊。]
段书昀：“……”
俞家好像还不知道俞理萌混音乐圈的事情？
恐怕俞学唐的血压又要升高了。
*
俞理萌知道她掉马甲的事情时，网上的流言已经发酵开了——换言之，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想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