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和年深来到中堂,那里列席而坐的,除了萧云铠和杜泠,还有十几张顾念完全没见过的陌生面孔,看身上的甲衣,应该有小半是金吾卫,还有半数都穿着襴袍,一时间门看不出来具体的身份。
众人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看到年深走进来,立刻齐齐起身行礼,面色肃然,“麾下!”
顾念瞬间门了然,屋子里坐着的,大约就是年深在长安能直接动用的所有人力了。
他不认识这些人,厅中的大半数人也不认识他,看到跟在年深身后的顾念,不少人露出疑惑的神色。
“这位是大理寺的司直,姓顾名念,素来见多识广足智多谋,眼下情况特殊,特请顾司直临时帮忙,请各位以军师之礼待之。”
年深说完之后,不少人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顾念:???
大理寺司直的头衔这么好用的吗?怎么看起来大家好像都听说过他的名字的似的。
“军师!”众人又朝顾念齐齐行了一礼。
年深在主位落座,杜泠跟萧云铠则亲手帮顾念搬来桌案和凳子,让他如同在履雪殿时一样,坐在了年深左手略微靠后一些的位置。
时间门紧迫,年深先是确认了一圈各人手上的兵卒人数。
旁边的顾念跟着默默算了一下,根据刚才众人所报出的数目,加起来大约是三千两百人,这其中有两千人似乎是目前还在城外。
顾念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年深若是拼死出城,以他的武功和城内外这三千多名兵卒的护卫,肯定是随时逃得出去的,他留在长安,除了明面上可以维持镇西军与镇东军的合作,肯定还有什么其它的打算,至于具体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他算数的功夫,年深干脆利落地宣布了吕青准备弃城逃跑的消息和自己准备死守长安的决定,最后又跟众人说明了一下目前收集到的关于契丹人的信息。
根据目前所知,契丹这次出兵有七万人,其中骑兵大约有两万左右,皆是精锐。他们这一路先是攻破了镇北军的防线,接着挥师南下,直奔长安而来,一路势如破竹,接连破了镇东军防守的数座城池,所过之处,尽皆被抢掠一空。
洛阳那边不知道能抵挡多久,按照契丹人的速度,最快明晚,先头的骑兵队伍就能抵达长安城下,慢的话大约也就是三五天的时间门。
年深淡淡地扫了眼在座的所有人,“恕我直言,此次对战,兵力悬殊,凶多吉少,诸位若是想走,现在还来得及,今日之后,恐怕就再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三千二对七万,二十二倍的兵力,明日之后状况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杜泠/萧云铠誓死追随麾下。”杜泠和萧云铠几乎同时起身开口,率先表态。
“我等誓死追随麾下。”其余人也纷纷起身,没有一人有离开之意。
中堂内回响着众人铿锵有力的声音,桌案后的顾念顿时感到了传说中的‘同侪压力’,他是不是也该跟着站起来说句誓死追随什么的?
幸好年深并没有给他的这个机会,迅速挥手,示意众人落座。
杜泠跟萧云铠双手持展,迅速在众人面前打开了一张长安城的地图。
年深先是勾出了几座十六卫兵营中武器库的位置,他的计划分为三步,第一步就是物资。在吕青退走的第一时间门抢占武器仓库,尽可能多的拿到守城最需要的箭矢。
之后就是接管城门。
作为大亁最大的城池,长安城光是城门就有十二座。
年深指定了十二人,各自分配给他们两百兵力,等吕青带人撤走之后今夜子时同时行动,各自负责接管一座城门。
另外多出的八百兵力则作为机动支援,两百归杜泠带领,两百归萧云铠带领,剩下的四百由年深亲自带领。
最后,根据洛阳所在的位置,契丹人最可能的攻来方向便是位于东面的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那三道城门,所以东边是最重要的防守区域。
等契丹人出现,年深等人最初就会赶去东边的三座城门,万一契丹人绕路,各门守卫则以狼烟为信,呼叫增援。
“麾下,让我去守春明门吧。”
“我去!”
“让我去!”
众人都明白春明门的危险性,纷纷主动请缨。
旁听的顾念忧心忡忡,握笔的手指都在颤抖,长安的城墙虽然高大,但几百人对几万人,怎么打啊?
等顾念回过神,屋内的人已散去,雷厉风行的做准备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年深、杜泠和萧云铠三人。
年深站在堂内正中,垂眸打量着手上的长安地图,跟萧云铠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杜泠端着两杯茶正朝他这边走来。
“害怕?”见顾念脸色苍白,杜泠打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不怕吗?咱们这点人还不够对面的一个零头。”顾念有些无语,几百人对几万人,这是什么悬殊的量级对决。
“放心,其实不止这些。”杜泠朝正在看地图的年深努了努嘴,“我们和麾下今天跑了一天,就是在说服可能留下来帮忙的人。”
“结果呢?”
杜泠耸了耸肩膀,浅啜了半口凉掉的茶水,“那要到吕青走的时候才知道。”
顾念:…………
“对了,我跟你打听个事,军师这个头衔在军中是大是小,会不会引人不满?”顾念可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给年深添乱。
“不会。镇西军中,麾下说一不二,有他给你做背书,没有人会不满。更何况,顾司直在镇西军中自有声威。”杜泠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睛。
顾念:???
不会吧,他连凉州都没去过,在镇西军中哪来的声威?
“纸锅,纸甲。”杜泠半个身子斜倚在桌案上,朝他挑了挑眉,“顾司直的名号,现在可是随着这两样东西传遍了整个镇西军的将领,简直是如雷贯耳。”
没看出来老板还挺尊重知识产权的,顾念诧异地看了年深背影一眼。
“总之,现在在咱们镇西军的将领之中,你的受欢迎程度已经直追年羽了。”杜泠笑道。
顾念:……
跟一只鹰有什么好比的。
“你一点都不怕吗?”大战在即,顾念不明白杜泠为何还能如此轻松。
“怕,当然怕,”杜泠叹了口气,而后又欠揍地挑起眉峰,“所以才逗你来缓解下。”
敢情你把我当成了你纾解压力的玩具吗?顾念从桌上抓起张纸,团成一团就朝杜泠砸去。
杜泠灵活地一偏脑袋,那团纸就奔着后面的年深去了。
顾念:!!!
感觉到耳后的风声,年深探手一抓,接住了那张纸团,他还以为是顾念写的条子,展开之后却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
???年深疑惑地转头看向顾念。
“那个,我就想问,你派人出去求援了么?时间门再晚就来不及了。”顾念尴尬得脚趾挠地,急忙找了个借口。
“嗯,”年深正好跟萧云铠也谈完了,便转身拿着地图朝顾念这边走过来。
见萧云铠往门外走,杜泠连忙丢下句“我去屋顶盯着外面的状况”,也跟着跑了出去,堂内顿时又只剩下顾念和年深两人。
“镇西军那边我一早就放了年羽回去,安番军那边,是叶九思去的。”年深解释道。
“你派小世子出去求援?”顾念怔了怔,求援这活儿,怎么都轮不到派叶九思去吧。
“是我跟国公一起商量过的结果。”年深眼皮微垂,“他的马脚程最快,更重要的是,留在城外的话,至少能保住他一条命。”
顾念这才明白,在年深原本的计划里,他和叶九思都是第一时间门被送出城‘保护’的人,只是他自己跑回来了。
现在这样挺好,叶九思不在城内的话,应该就能避开惨死在长安的命运。
想到书里叶九思的结局,顾念不禁默默松了口气,如果叶九思死了,别说年深,他现在也很难接受。
窗外夜色渐浓,墙外的喧嚣声却越来越大,隐隐传来孩童尖利的哭号和女人的啜泣声。
“看来消息已经传开了?”顾念转头看向年深。
“嗯。”年深点了点头。
长安城内的数十万百姓,将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作出抉择,到底是留下面对未知的命运,还是立刻离开。
“我想先回趟药肆,”顾念抬眼看向年深,“家里还有很多药材,能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搬吗?最好有一个懂药的。”
真打起来的话,免不了有人受伤流血,药物之类的东西还是提前准备起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