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村的人舍不得葭音和镜容。
对于葭音来说,她更舍不得在此处与镜容相处的时光。
没有成见,没有身份尊卑,没有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
这两个月如同一场梦,而如今,皇上派人来了。
她的梦也该醒了。
直到入夜,房门口才渐渐清静下来。
村民们送来的东西,满满摆了一大桌子。葭音移开目光,望向正坐在桌子边的佛子。
一袭袈裟披在身上,他微垂着眼,浓密的睫羽掩住眼底的神思。
从心底里泛上一道淡淡的苦涩感。
葭音凝视着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镜容,后天就要离开泉村了,我们明日……做一日夫妻,好不好?”
镜容抬眼望她,微愣。
只见着少女脸颊微微泛红。
她的一双眼却是美艳而明亮,闪着倔强的光。
星星月色落下来,与昏明摇晃的灯火一起,映入葭音的眼眸深处。
她身处于严寒的冬天,可眼底却有对春日的向往。
“我想与你一起,像平凡夫妻那般,过上平淡但安稳的日子,没有皇室的纷争,也没有世俗的约束。你不是梵安寺的佛子,我也不是林家的二夫人。”
葭音畅想着,“我有时会想,若我们是世上最平凡的一对该有多好。镜容,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泉村了,也许出去之后……我们又要像之前那样。”
说着说着,她的心愈发沉重。
他们挣脱不开命运的束缚,在这繁华的牢笼中,苟延残喘着每一分爱意。
“我想和你做一日的夫妻,哪怕就一日。”
葭音大胆地望向身前之人。
哪怕就一日,这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镜容没有说话。
对方静静地看着她,如水如绸的月色漫到佛子袈裟之上。他坐在一袭月色里,亦是坐在那光芒璀璨的圣光之中。
听了葭音的话,他眼中眸色随月光轻轻摇晃。
夜风拂过月影、树枝、衣袍,镜容眉心稍动,眼底升起复杂的神色。
他微蹙着眉头,凝望着她,眼底似乎有心疼之色。
葭音未发觉对方眸光的异样,只见着他未答应,声音不由得一低。
失落道:
“圣僧,是我奢望了。”
话音刚落。
忽尔一尾淡淡的檀香,对方抓起她的手腕,定定道:
“好。”
那就好好地,做这一日夫妻。
……
镜容起得很早。
晨光刚透过窗牖,葭音翻了一个身,就嗅到了一道诱人的饭香。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镜容?”
他起这么早给她做早饭么?
葭音还坐在床上微怔,对方已将饭菜摆了一桌子,他今日竟没有穿那一身袈裟,只着了一件青灰色的袍子。听见床边动静,镜容含笑望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起这么早?”
话刚一说出口,她反应过来——这是在泉村的最后一天了。
他起得很早,不浪费今日最后的、也是与她同做一日夫妻的时光。
镜容的手很巧,做饭也是一绝。
葭音满足地吃完,对方拉着她,于黄铜镜前坐下来。
他手指修长,取出黛条。
清晨的光影落在佛子面上,他的眸光清澈干净,眼底藏着爱意。
葭音坐在那儿,闭着眼睛,感觉眉毛微痒,对方温热的呼吸时不时落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描完眉,镜容轻唤了一声阿音,示意她睁开眼睛。
少女望着黄铜镜。
镜中,她双眉精致温柔,男子眉目温和,打量道:
“阿音,这回我画的眉,应该比上一次要好些。”
葭音摇了摇头,纠正:
“你要唤我,夫人。”
看着镜中镜容面上的疑色,她一本正经道:“我们今日……是夫妻,所以你要唤我夫人。”
“阿音。”
“夫人。”
“阿音。”
“夫人!”
“阿音。”
“不行,你昨晚答应过我的,既然是做夫妻,那你理应唤我夫人。”
听了她的话,对方认真地想了想,旋即又问道:“那你要唤我什么?”
“当然是唤你夫君呀。”
“什么?”
“夫君!”
镜容忍住笑,轻轻“哎”了一声。
葭音这才意识到被他耍了,耳根子不由得一红,忍不住嗔怪了一声:
“你这和尚,怎么这么不正经,还带戏耍人的。”
镜容也低低地笑,他的笑声闷闷的,格外好听。
“昨天答应你的,今日不做和尚。”
对方绕到她身后,手指捻了一缕她的青丝,接着道:
“今日做阿音的夫君。”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绕了圈她的头发,温声:
“小娘子,要不要夫君梳发?”
“要~”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
像是一块酥酥糯糯的桂花糕。
镜容一个出家人,偏偏还受不了她这般。男子目光又柔和了三分,右手取过木梳,将她的发带轻轻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