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朝地上这柄匕首望去。
“这不是……圣上御前之物?”
这把金纹游蟒匕首,在场不少人都认得,这匕首上的游龙金蟒纹路,仅当朝天子一人才可有。
梵安寺内……还是清缘大师的遗物里,怎会出现这种东西?!
原本骚动的何家军也被这只匕首威慑到了,往后退了退。
“何娘娘……”
见此匕首,犹如面见圣上。
何氏虽残暴不仁,除去何聿,底下的何家军队和在场的文武百官,却不敢有忤逆犯上的心思。毕竟如今皇帝身子虽不大好,却也未薨于金御殿,只靠着一缕仙药吊着,不大问事了。
内阁曾好几次试图问皇帝立储君的意思。
皇帝躺在龙床上,意识混沌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没有太说清。
“圣上遗失多年的刀匕怎会在此处?”
得了何娘娘的授意,一名男子走上前,横声,“又怎会在清缘大师的遗物之中?”
镜无平稳呼吸,将袖袍理了理,冷扫了那人一眼。
“这句话,施主可以亲自去问师父。”
“你!”
对方没想到他一介僧人能说出这种话,呛在了原地,“你怎可这般大逆不道!”
“在我梵安寺喧哗吵闹,聚众斗殴,惊扰佛祖。究竟是何人大逆不道?!”
众僧从未见过这样的镜无。
包括镜容,也是一时失神。
镜容时常心想,自己也许是梵安寺佛门表率中,最德不配位、最另类的那一个。
而镜无,则是一直兢兢业业跟在他身后,时刻警醒着、告诫着、提防着他,不要去做那越.轨之事。
镜无一直是师父的口舌。
从不做任何寺规上不让做的事。
而如今,他也站在何氏面前,全然不顾梵安寺上戒束的条条框框,护下他最疼爱、也最让他骄傲的师弟。
没有人敢去捡起那只匕首。
何氏咬着牙瞪了镜无一眼,看着被制服在疏奏台下的众僧,猖獗地大笑。
“你们这群妖僧,当真是不知死活,妄想与我何氏制衡,简直是不自量力!”
“来人,替本宫将圣上的金纹游蟒匕首取过来,既然是圣上的东西,那本宫便替圣君传达天意——罪僧镜容,戕害皇嗣,妖言惑众,请罪于疏奏台,长跪七日以思悔过。其余罪僧,带头忤逆犯上者——”
何贵妃轻飘飘咬出两个字。
“赐死。”
此言一出,全场一阵寂静。葭音站在镜容身后,忍不住攥了攥佛子的袖袍。
“我们师兄慈悲为怀,从未戕害过皇嗣,也从未妖言惑众!吾等今日所为,皆是替师兄申道!”
台下亦有臣子于心不忍,纷纷议论道:
“是啊,我素日也经常听闻,镜容圣僧一生积善行德,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怎么会戕害皇子呢……”
至于谋权篡位,就更荒谬了。
他一个僧人,行医布道,还去发了瘟疫的泉村走了一遭,俨然不是享乐之辈,又要这权势、皇位做什么呢?
何聿也看了身侧的女儿一眼,重重咳嗽几声。
眼看台下怨声四起。
何氏赶忙清了清嗓子,“其他的罪状,爹爹已经将卷宗提到大理寺,日后待一一查实。但是,镜容法师,你方才也亲口承认了,你对你身后护着的这名女子心怀苟且,行阴阳龌龊之事,淫.荡不堪。”
“既然知罪,何不伏罪?!”
何氏说这些话时,目光得意地朝葭音望来。葭音知道,对方是想以这一条罪证为定论,在镜容的身上撕开一道口子,给镜容治罪,给镜无治罪,给整个梵安寺治罪。
一只素手,捡起了无人敢捡的那把匕首。
“葭音施主?”
“阿……音?”
方才那么一摔,匕首早已出了鞘。葭音紧紧握着那只代表着皇权的金纹游蟒匕,定下神思问何氏。
“是不是只要我证明,我与他并未行阴阳苟且之事,便可治镜容无罪?”
正说着,葭音抽出匕首,斩断厚重冗陈的衣袖。
寒风破败,万木凋敝,她站在一片萧索的寂静中,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似乎怕众人看不清,葭音举着手臂往前迈了几步,扬声:
“守宫砂尚在,何来阴阳污秽之说?!”
镜容定身立于原地,眼底情绪莫辨。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羸弱的女子,在凌冽的冷风中裸.露出自己的手臂。她皮肤凝白,一点朱砂鲜红醒目,一瞬间让他想起来,她脚踝处也有这样一颗殷红的痣。
似乎还怕有些人没看到。
葭音提着匕首,走上无人踏足的疏奏台。
“葭音施主,万万不可!这是惩治罪人的地方,您千万莫沾染上了上面的晦气……”
葭音没有理会镜采。
“我与他未行苟且之事,我与他的情谊,也并非娘娘所述那般污秽不堪。”
“是,我是爱他,但我不光爱他,我还钦慕他,景仰他,尊敬他。我曾说过,镜容之于我葭音,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天上的月亮,不该掉落在凡尘里。他应该高悬在天际,我只能看着他,望着他,却不能把他摘下来。”
“他是世上最美好,最温柔,最干净的人。”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朝台下望了一眼。
寒风亦浮动佛子的袈衣,他张了张嘴唇,温柔地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