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动手了。
毕竟是老师傅,就算心里有压力,动起手来也很麻利。
因为怎么都过敏,干脆没有上麻药,上了麻药影响皮肤弹性,会导致图案不好看。
怎么说也干了那么多年刺青,圈子里有点名头,就算明知这图案留不了几天,也希望至少出图那一刻是好看的。
还是那四个字母。
同样的位置。
阿青闭着眼睛都能刺。
字母轮廓描出来以后,他把枪关了,放一边,起身去调色。
走之前扫一眼皮肤,又红又肿,字母线条像3D打印上去的一样。
他在心里叹气,嘴上没再多说什么。
该说的都说完了。
舌头都说断了。
屁用没有。
阿青只叮嘱一句:“别乱碰。”
游令躺在那儿,别说动,眼睛都不眨,也没想着看一眼图案什么样。
阿青忍不住翻白眼,“我这是文身店,不是殡仪馆。”
躺得tā • mā • de跟死尸一样。
服了。
进屋拿颜料时,手机刚好弹送消息。
是柯羽鸢发来的,一串手机号。
阿青手套都没摘就给对方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生,他愣了下,以为柯羽鸢给错了,正打算说打错了,对方忽然说一句:“等一下。”
阿青就真的等一下。
然后对面传来簌簌轻响,以及一段小声的对话。
“怎么了?”是女孩子的声音。
“应该是找你。”是刚刚那个男生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过后,手机再次被人拿起,女生的声音传出。
“你好。”
声线柔和,咬字清晰,没有娇柔做作的夹子音。
阿青眼前浮现出游令之前朋友圈视频里苏苏的样貌,落日暖光里,少女面貌姣好,眉眼都是清纯模样。
可能是当时她在笑,又或者是光太浓,给人一种她声音也会甜腻的错觉。
事实上,她声音要比想象中多了好几分清冷和平静。
“是苏苏吗?”阿青问。
“嗯,”苏苏刚洗完澡,因为洗得太久脸有点红,头发还没吹,滴滴答答的水顺着后颈脖子流淌进锁骨肩窝,她随便抽两张纸擦一下,声音有点低,“你是?”
“我是游令的朋友,叫我阿青就好。”
苏苏擦拭身体的动作一顿,原本垂着的眼眸也轻颤。
短暂的数秒过后,她继续擦拭,眼眸也仍然垂着,头顶白炽灯从头顶照下来,刺目的光将她面容照得白皙又透亮。
阴雨天里,显得有些冷。
她声线如常,“嗯,请问有事吗?”
阿青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因为事态迫在眉睫,他也没细究,快速把游令顶着过敏压力还要文身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又说:“你看你要不要来劝劝他?他这样真不行,现在还没上颜料,颜料的刺激性更强。”
“搞不好今晚结束就要进医院。”这话多少有点夸张成分了。
阿青在心里大概算了下,距离上次官宣到现在也没多久,他们应该还在热恋期。
热恋期的人哪能听对方要进医院这种话?
那还不得麻溜过来?
阿青想着,忍不住又补一句,“他还是疤痕体质,这留了疤,没个三五年肯定平不了。”
他说得很清楚,也强调了重点。
苏苏抬手把沾满水的纸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头发还是断断续续地滴水,她随便用毛巾裹起来,声音没什么特别大起伏地说:“游令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阿青忙说:“对,我把手机给他?你先骂两句?”
苏苏说:“那你把手机给他吧。”
阿青立刻转身出去,居高临下,唤:“少爷。”
游令面无表情睁开眼睛,看到他手里没工具,只有一部手机,目光移到他脸上。
阿青幸灾乐祸,晃晃手机,“你家属。”
游令一顿,“谁?”
阿青“哼”一声,坐在旁边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苏苏啊,不嘚瑟了?”
话落,游令直接坐起身,一把抢走了手机。
因为动作太大,锁骨的肌肤狠狠拉扯,疼痛感密密麻麻袭来,他没忍住皱眉,手也不自觉有点抖。
阿青见状,简直有种开了眼的震撼,忍不住开嘲:“你也有今天啊小少爷。”
话落,只见游令拿起手机,一句话也没说。
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屋里安静,手机收音一般,如果苏苏说话,阿青也能听见。
但是他没听见。
因为苏苏也没说话。
两个人都沉默。
气氛一下子有点刺人。
阿青这才察觉好像真的哪里不太对劲,有点僵硬地收了脸上嘲弄的表情,盯着游令看。
半晌,只见游令从躺椅上下来,走向门口。
他身高腿长,没了衣服遮挡,肩宽窄腰,并不显弱。
可有那么一瞬间,阿青却觉得游令的肩骨好像没那么挺拔。
游令自己没觉得,他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全凭本能找了处还算安静的地方。
玻璃门紧闭,门外已经落了黑色,因为接连的大雨,连夜晚的颜色好像都比之前重一些。
空气里掺杂着冷风,从细窄的门缝吹到游令脸上。
他垂着眼眸,眼睫不知道是被风吹还是怎么,时不时轻颤两下。
良久,他才听到苏苏的声音。
“我听阿青说,你在文身?”
游令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他说你文身过敏。”苏苏又说。
游令也一声:“嗯。”
数秒过后,苏苏并没有说更多,也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她也不生气,言语不恼不怒,不急不燥,很平静。
她唤他的名字,声音有点轻,“游令。”
游令忽然鼻腔涌上一股浓浓的,抑制不住的酸意。
眼眶也酸胀滚烫。
喉咙发紧。
他咽了又咽,也没能抵挡这翻涌的情绪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