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住院部主任医师领着学员巡房,取下挂在床尾的记录夹认真审阅。
托起肖东明吊着的手按了一下肿胀程度,问了几个日常问题。
林玉兰正在指导王大姐纳鞋垫的新花样针法,随意往人堆里瞟了两眼,看见好几个生面孔。
这时候还没恢复高考,医科大学不招生,工农兵大学没有医学课程。
医护人员主要由各地区自行负责培训,同时,卫校也招收一部分学生。
林玉兰眯起眼睛睨了一眼人群里个子小小的一个姑娘。
尖瘦脸,眼睛圆滚滚的,扎了两条粗短的麻花辫,长得很秀气。
含羞带怯地瞟一眼正和主任医师交谈的肖东明,红着脸低下头。
没几秒又瞟一眼。
林玉兰扯扯嘴角翻了个白眼。
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呗,整这副春心萌动的做派,人家也不知道啊…
大傻子往这里一住,很明显的,路过这个病房的小姑娘多了不少。
“一看就是新来的。”王大姐满脸促狭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再来几回就该知道你家小肖是有主的。”
“谁跟他一家…”林玉兰满脸嫌弃小声嘟囔。
视线移到门口,正巧走在最后面的短麻花辫回过头来,羞羞怯怯冲肖东明一笑,低着头跟着人群走了。
她回过头去,大傻子压根没看门口,正冲她笑,星眸朗目,熠熠生辉。
“你中午去拿饭的时候,找我嫂子拿一双没纳的新鞋垫好不好?你跟王大姐一块纳鞋垫有伴呀~”
“干什么,你那个脚还配穿鞋吗?”
不用猜也知道这货是想让她给他纳鞋垫。
凭什么呀,那活多枯燥无聊啊,天天游手好闲不香吗?
“你这丫头....”王大姐哭笑不得拍了一下她的手臂,“个把月就好了,打石膏又不用打一辈子。”
人家都是盼着早点康复,哪有张嘴就说不吉利话的。
“我才不给他纳鞋垫,当我傻啊。”林玉兰不以为意冲肖东明皱皱鼻子。
“王大姐手上的岁岁平安是给孙子孙女的,笸箩里的出入平安是给他老公的,花开富贵和福寿延年是给公婆的。我跟你有那么亲的关系么?”
手工鞋垫早就慢慢退出历史舞台了,她那个时代,没多少年轻人愿意往潮品鞋里垫那些土了吧唧的手工鞋垫。
但是外婆每年都要纳好多,说以前生活苦,哪有什么一鞋柜的鞋那么阔绰,能有个两三双都算是体面人。
走路干活穿一两天,鞋垫就会潮,换上一双干爽的鞋垫,脚也舒服。
来她家里小住的时候带上一摞,要是不穿,老太太就不高兴。
于是,出现了一个特别辣眼睛的事:母上大人的高级定制高跟鞋必须大半码,鞋一脱,里面出现农家乐审美花花绿绿的鞋垫。
肖东明的耳根悄悄红了,抬手摸摸鼻梁,“那个....我嫂子不会绣字....”
“嗯?”林玉兰眯起眼睛偏头想了一会,“所以呢?你也想我给你来个岁岁平安?”
“咳....咳咳....”肖东明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岔气,眼睛咳出泪光点点,微红的漂亮眸子幽怨地看着她。
这是,占便宜吗?
“嗨呀....”王大姐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抓着一双鞋垫颤抖地举到她面前,“不行了不行了,笑得肚子疼,人家是要这个....”
红底蓝线一左一右绣着大大的:出入平安。
“呵~”林玉兰扯了扯嘴角敷衍地笑笑,“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