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拎着包直奔生产队办公室,心里高兴,走路带风。
刘会计戴着老旧黑框老花镜,眼镜腿断过,用胶布缠上,白胶布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
左手翻账册,右手噼里啪啦拨算盘珠子。
额头上的汗一层一层地冒,沿着花白的鬓角往下淌,眉心褶皱深深挤成川字。
算来算去,账目仿佛张着黑洞洞的大嘴要把他吞进去。
哪哪都要花钱。
到处是资金缺口。
穷得昏天暗地。
皮鞋踩在青砖地面上的声音沉稳有力,他的耳朵动了动,眼角余光往门口撇了一眼,不轻不重哼了一声。
稳健结实的长腿走路带风,皮鞋和黑色裤管被泥泞的山路溅了不少泥点子。
男人手掌宽大厚实,青色血管在麦色皮肤走向清晰,粗糙修长的手指拎着黑色手提包。
伸腿勾过来一条凳子,垂手随意拎了一下裤管坐下。
白衬衫袖子挽在手肘上,肌肉漂亮的小臂,流线型的线条直到手腕。
刘会计很自然而然地注意到宋毅左手腕上的手表,崭新的。
亮亮的全钢表带,亮亮的玻璃镜面,亮白的表盘。
和大队长、大队书记的一模一样。
“你脸怎么回事,找孩子的时候在县里跟人打架了?严重不?”
“一点小事跟人打了一架,没事。”
“没事就好。哎,表给我看看,刚买的?”
刘会计拨了一下算盘珠子,伸手,眼带羡慕。
宋毅大方摘下来递过去,“县里买的。”
刘会计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举起手腕套上去扣好表带,喜滋滋地晃了晃。
“你还别说,我戴着也挺合适。又是你媳妇撺掇着买的吧,年轻就是舍得啊,这一块表顶我几本账嘞....”
“啧,我自己要买的,你挤兑她干什么。”
宋毅皱着眉头在包里掏单据和钱,语气镇定。
“钱和票据都在这,收购站那边很满意这批药材。哦,还有,考虑到我们生产队经济困难,运费给报销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
一听报销运费,刘会计整张脸都亮了起来,迫不及待摘下手表还给他,抓过各种单据仔细验看。
“好,好哇!”他喜得眉飞色舞,桌子拍得砰砰响,“总算没倒贴本钱!”
几墩厚厚的钱被拆出包裹,刘会计眼睛都开始红了,喜色飞扬又心痛万分。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一想到一张都归不到账上,真是让人痛心!”
“我和金生数过了,你再点点。有的收购价格稍微有波动,比我们预算的高出一些。”
宋毅抬手制止他说话,“但是,统一过称,斤两上肯定和各家的细账有细微出入。到时候发钱,这一点要说清楚,公家没有克扣斤两。”
“嗐!知道知道!头一回大批量拉到县里,省了人工,钱还多了,他们还想怎么样嘛!”
刘会计乐呵呵地抓起一沓钱,凑到鼻尖使劲闻了闻上面的油墨气味,“新钱就是香!”
公账穷得他昏天暗地发愁,但是他家也晒了不少药材,家庭账有进账,谁不乐!
宋毅早就过了被这么多钱戳得心脏怦怦跳的时候。
这两天波折不断,现在一张不少带回来,心里只剩踏实。
从容镇定把社员的药材账本抽出来,起身摘下挂在土墙上的另一副算盘。
从提包里拿出钢笔摆在桌上,抓着算盘木框利落地上下一晃,木珠撞击的声音整齐响亮。
“哎呀,来晚了来晚了~”两个采购员笑呵呵地走进来,“我们是来帮忙的。”
对账的活又重又繁琐,靠刘会计一个人得累吐。
社员们欢天喜地等着发钱,过来帮帮忙也好让大家早点领到钱。
“好好好,快快快,赶紧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