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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1 / 2)

沈轻稚心中轻叹,看来德太妃这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不过她今日离宫前,已经安排好迎红留在宫中哪里都不能去,没想到德太妃还是敢入她宫抓人。

沈轻稚抬起眼眸,这一次她脸上不再有端方模样,反而带了些凌厉。

“太妃娘娘,长信宫规,无召不得入后妃宫中捉拿宫人,”沈轻稚一字一顿,“第一,臣妾未被定罪,尚无任何罪责,第二,迎红自也没有犯错。第三,迎红应该就在臣妾宫中,今日并无外出差事。”

“臣妾想问德太妃娘娘,是从哪里寻到的迎红?”

德太妃如今只是协助管理后宫事,陛下并无皇后或者贵妃,因此掌管后宫事的依旧是太后。

只是如今太后不在宫中,便由德太妃等四位太妃暂管宫事。

但她们毕竟是太妃,同当年四妃时到底不同,在宫中行事,必要师出有名,也要有诏可循。

若是太后命人拿人,宫中上下自不敢有二话,但德太妃不是太后,她从来都不是这后宫的女主人。

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德太妃没想到沈轻稚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强硬,心中略有些怒气,但面上却依旧挂着浅淡笑意。

她到底在这宫里沉浮二十载,什么场面都看过,沈轻稚这般顶撞,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权当孩子年轻不懂事。

德太妃如此想着,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慈爱来:“你们还是年轻,本宫命尚宫局捉拿宫人,自是有罪证,证据确凿。”

“沈昭仪,你宫中这名叫迎红的宫人,可是背着你做了许多事。”

“你还不知道吧?”

沈轻稚面上淡淡,她似在思索德太妃的话,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德太妃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她道:“把迎红带上来。”

话音落下,两个高壮的管事嬷嬷便架着瘦小单薄的迎红进了望月宫明间。

迎红低垂着头,瘦小的身躯好似风中的柳叶,被管事嬷嬷肆意拽动,毫无反抗之意。

待管事嬷嬷们进了明间,便把迎红一把扔到地上,迎红便颓丧地跪爬在那,整个人颤抖起来。

德太妃脸上依旧端着慈祥笑容。

她道:“你叫迎红?你可知尚宫局为何捉拿你?”

她眼里皆是志得意满,待得此时,即便有违宫规,即便得罪张保顺,即便日后会被太后报复,她也一定要把沈轻稚踩下去。

迎红缓缓抬起头,她头发凌乱,巴掌大的脸上只有一双惊恐的眼眸。

她一瞬便看到了德太妃。

作为三等宫女,她是从来都未见过德太妃的,但她毕竟在宫中多年,一路上又被管事嬷嬷教训,一下子便知道主位坐着的美妇人是谁。

迎红的目光瞬间从德太妃身上挪开,她下意识在殿中寻找,直到看到沈轻稚那双熟悉的绣花鞋,她才松了口气。

迎红强撑着跪坐起身,冲德太妃磕了几个头:“给娘娘们请安。”

倒是很知道规矩。

德太妃越发满意了,她的目光同其中一名管事嬷嬷碰了碰,然后便看向身边的蒋虹:“虹姑姑,你来问。”

蒋虹恭敬答是,然后便看向迎红:“你叫迎红,是沈昭仪身边的三等宫女,可对?”

迎红小声答:“是。”

蒋虹见那管事嬷嬷对自己点头,心中略定,便继续问。

“迎红,你入宫也有两年,因勤勉谨慎,才被尚宫局选中送入景玉宫,你应该懂宫中规矩,自也明白要如何行事。”

“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家人,你万不能撒谎瞒骗,包庇罪魁祸首,你可明白?”

迎红哆嗦了一下,却根本不抬头看沈轻稚,她只沉默地给德太妃磕了个头。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实话实说。”

蒋虹那张冷酷的面容也渐渐有了笑意:“好,那你说,这月你为何两次去尚宫局领纸,尚宫局的吴姑姑问你,你是否回答说是沈昭仪要做纸人。”

她话音落下,迎红突然直起身,露出张带着惊讶的仓白面容。

“姑姑,奴婢不曾说过。”

蒋虹刚刚勾起的唇角瞬间便掉了下来:“你仔细想想,仔细回忆,然后再开口。”

迎红弯下腰,给德太妃又磕了个头。

“回禀德太妃娘娘,奴婢确实曾两次去尚宫局领纸,”迎红顿了顿,才道,“第二次时吴姑姑确实问过奴婢为何这个月多领一次,奴婢当时说的是,我们娘娘要做纸样。”

迎红深吸口气,坚定道:“方才太妃娘娘教导过奴婢,奴婢自不敢撒谎,以上皆是实话实说。”

沈轻稚垂眸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的双手,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瑞澜的眼光就好,选的人都是最好的。

迎红的话跟沈轻稚的话严丝合缝对上,要么是这主仆两人撒谎,要么是尚宫局的姑姑和宫女撒谎,这一场大戏,无论怎么看都不能随意收场了。

德太妃面色微沉,她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管事嬷嬷,管事嬷嬷也有些慌了。

惊慌之下,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人在场,抬脚就往迎红背上踢了一脚。

“小贱人,你莫要撒谎,来时路上你是怎么同我说的?现在竟敢当着这么多娘娘的面翻口供。”

迎红被她一角踹爬到地上,单薄瘦小的身躯趴伏在地上微微颤抖,可她咬紧牙冠,一声痛都没呼。

明间里安静极了,此刻没人敢开口。

倒是张顺宝看了一眼那瘦小的宫女,终于抬头看向了德太妃:“德太妃娘娘,如此各执一词,必定有人撒谎,不如就按德太妃娘娘的意思,让此三人下慎刑司招供吧。”

德太妃的脸沉了下来。

这个迎红竟是个硬骨头,管事嬷嬷拿着她的把柄威逼利诱,她都没能供出沈轻稚,去了慎刑司只怕也不会开口。

反观那个林盼……一看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怕是还没用刑就要招供。

德太妃面沉如水,这一刻她也顾不上什么尊荣体统,直接冲蒋虹点头。

蒋虹眸色一沉,道:“迎红,你莫要忘了自己都做了什么,无论如何,你也要想想家人,想想你的母亲。”

沈轻稚心中微叹,原来德太妃等人竟是拿着迎红这个把柄,可她们实在太过急切,没有问清前因后果便贸然行事。

不是所有人都同她们一样冷血。

迎红挣扎这爬起来,轻咳两声,然后才哑着嗓子道:“回禀娘娘,奴婢正是因惦记母亲,才实话实说,不会被人叮嘱便改口污蔑昭仪娘娘。”

她低着头,看不到所有人的表情。

迎红继续道:“奴婢就是京郊人士,家中父亲早亡,寡母一人养育奴婢和幺妹,因操劳过度,母亲重病,奴婢这才卖身入宫。”

迎红的声音低低哑哑,如泣如诉,听得人心中难受至极。

这明间里坐着的都是娘娘们,可站着的哪一个不是宫女,入宫之前,她们皆有父母兄弟,迎红的诉说让他们也想起了自己的亲人。

“奴婢不过只是三等宫女,月银只得一钱银子,但尚宫局的姑姑怜惜,贵人娘娘们颇为仁慈,逢年过节都有封赏,故而奴婢每年都能往家里稍上一两银子,能让母亲妹妹不至于被饿死。”

迎红声音很平静,她没有委屈,没有忐忑,更没有害怕。

她只是平静诉说自己的人生。

“后来奴婢运气好,被姑姑选入景玉宫,刚一进景玉宫,奴婢便发现这里同尚宫局不一样。”

迎红顿了顿,没怎么去特别夸赞奉承沈轻稚,她道:“昭仪娘娘颇为仁慈,特地问了每个人的情形,也提前说了,若是谁家中有难处,可直接找她,万万不能做违背宫规的丑事。”

“娘娘说,能分到景玉宫,是咱们的缘分,她很珍惜这段缘分。”

迎红如此说着,众人的目光便不自觉落到沈轻稚身上。

“上个月,奴婢的妹妹托人捎信进宫,奴婢才知道母亲已经重病多日,一直不见好,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待到这个月,奴婢年仅十岁的妹妹已经无以为继,不知要如何活下去,才求了经常出宫办差的小黄门,告诉奴婢这事,让奴婢想想办法。”

迎红微微仰起头,此刻众人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奴婢命贱,奴婢一家也命贱,但奴婢不想失去亲人,所以……所以奴婢便去求了昭仪娘娘。”

往常宫里有了这种事,小宫女们大多都是自己偷偷解决,要么是同人借钱,要么便是做些手段,偷偷取用宫中布匹彩线出宫倒卖,总归年年都有这样的琐事。

被发现了,大多就是被打一顿,运气好能挨过,运气不好便就丢进乱葬岗,一辈子就结束了。

沈轻稚提前询问了每个宫人的家境,若有困难,让宫人务必要同她说,她能帮的一定尽力,如此一来,便避免了宫人犯错。

自然,也避免了宫人被其他人拿住把柄,以此威胁景玉宫。

迎红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道:“奴婢这月往家里送了两回东西,一回是银子,一回是药,都是昭仪娘娘赏赐给奴婢的,娘娘赏赐给奴婢东西时景玉宫上下宫人都瞧见,东西一样样摆在眼前,绝对错不了。”

人证物证俱在,旁人自然说不出话来。

迎红没有犯错,自也不怕人威胁,她渐渐直起腰背,脸上的泪水也干涸:“太妃娘娘,奴婢未犯宫规,并无过错,昭仪娘娘也未行厌胜之术,为何这位闯入景玉宫,把奴婢押送来望月宫的管事嬷嬷,一路上都在说奴婢私拿宫物,补贴私家,让奴婢一定记得听德太妃娘娘的训诫,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让奴婢自己掂量。”

迎红别看年纪小,胆子是真大。若是没有沈轻稚给的银子和药,她母亲撑不过这个夏日,而她十岁的妹妹也即将流离失所,即将能进荣恩堂,又有几个可以平顺成长。

昭仪娘娘没有让她家破人亡,她就死也不能让人欺辱昭仪娘娘。

迎红如此说着,冲德太妃磕了个头,她磕得很用力,那一声闷响好似暮鼓,在明间内回荡。

迎红整个人跪趴在地,她说:“奴婢人微言轻,年轻不经事,但奴婢所言皆为真话,如有谎言天打雷劈。”

“太妃娘娘,奴婢愿同尚宫局的几位姑姑和这位管事嬷嬷一起去慎刑司,奴婢说的是真话,奴婢不怕审问。”

德太妃的脸色难看至极。

此事办得仓促,实在是没想到萧成煜会陪同太后一起离宫,前后也不过三五日光景,故而德太妃没时间仔细筹谋。

景玉宫又几乎是滴水不漏,他们只能抓住这个名叫迎红的小宫女一点疏漏,以此来要挟她。

谁能想到,这小宫女不过十六,却是不卑不亢,一点都不被形势所迫。

但那又如何?

德太妃垂下眼眸,声音透着冰冷:“这么说来,沈昭仪对你有大恩,所以她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做?”

————

这个案子至此已经很清晰了,要么是吴姑姑得了谁的命令污蔑沈轻稚,要么就是沈轻稚这边行厌胜之术,却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口供证据皆无法直接定罪。

德太妃自不肯甘心。

她在此时出手,已经同苏家撕破了脸,此举也会得罪新帝,但那又如何?

前朝势力盘根错节,不光他们蒋氏,还有那么多门阀、世家、勋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趁着皇帝年轻,趁着他在朝堂还站不稳,趁着后宫未定,必然要铆足劲行事。

毕竟,龙椅是萧家的,坐在龙椅上的人却可以换。

宫里那么多郡王,不知只有萧成煜一个人能当皇帝。

他们蒋氏也有皇子。

这也是为何最初时苏瑶华并不想出宫。

她很清楚,她一离开长信宫,萧成煜的处境就会异常艰难,以他的个性虽不会妥协,却会比她在时要难得多。

所有的问题,都需要他自己去解决。

但为了她的身体,萧成煜还是决定送她出宫养病。

光凭这一点,萧成煜对这个养母当真是孝顺至极的,德太妃此番动沈轻稚,就是打苏氏的脸,萧成煜自不会善罢甘休。

但也未必。

毕竟他此时还要靠几方势力相互牵制,才能稳坐龙椅,他不一定会全然偏袒谁。

思及此,德太妃看向沈轻稚:“沈昭仪,既然你的宫女愿意去慎刑司,今日的案子便暂且放过你,什么时候她招供,本宫再来唯你是问。”

“做了坏事的人,永远都无法安心生活。”

沈轻稚却轻轻蹙起眉头,她不想让迎红进慎刑司,亦或者说,她不愿意任何人欺辱她景玉宫的人。

“娘娘,张大伴,既然是吴姑姑、林盼和这位嬷嬷诬告在先,自当先审讯她们三人,若是她们三人供出真相,还我一个清白,那便不用审讯迎红。”

“毕竟事情由她们所起,自也要由他们而终,臣妾作为被诬告的苦主,本就是弱者,若是连自己的宫人都保不住,以后还如何在宫里立足。”

德太妃手里端着的茶杯微微一顿,片刻之后,她随意扬手,把那茶碗甩道羊绒地毯上。

“沈昭仪,你好大的胆子,”德太妃声音冷厉,“你是在质疑本宫的决定?”

沈轻稚垂下眼眸,不卑不亢:“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如实禀报,臣妾今日莫名被诬告,还要把宫女送出去被人折磨拷打,臣妾自不愿意。”

“若娘娘执意要如此行事,那臣妾便请求张大伴,可否上报给太后娘娘和陛下,请太后娘娘和陛下裁夺。”

本来是德太妃全胜的局面,桩桩件件都考虑得很清楚,人证物证俱在,就连景玉宫中也寻好了背叛者,但事情却偏就不按她们所安排的那样进行,若是以她们安排,现在的沈轻稚已经进了慎刑司。

可她如今还好好坐在这,咬死是被诬告,在没有其她证据的情况下,确实无法给她定罪。

张保顺此刻才开口:“德太妃娘娘,老臣以为沈昭仪所言甚是,此案已经询问清晰,大约就是这些宫人祸乱宫廷,欺瞒德太妃娘娘,妄图栽赃陷害沈昭仪,如此,只审问这几位宫人便可。”

张保顺面上带笑,声音依旧和缓:“本就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德太妃娘娘大动干戈,毕竟陛下过两日便要回宫,若是回来得知此事,必定会引起不愉。”

“倒是得不偿失。”

张保顺这一句,其实是给了德太妃台阶下,把事情定成是这几个宫人故意祸乱宫闱,如此一来同德太妃和蒋莲清都无干系。

她们也是被人蒙蔽,也是一心为了陛下,自然不会被牵连。

但张保顺这台阶,德太妃不想要。

她这辈子从来不需要别人给台阶下。

德太妃此刻已经全然不顾脸面和尊荣了,她沉声道:“王仲,本宫说的话不管用了?太后娘娘出宫养病,你们还要拿这些小事去惊扰太后娘娘,存的是什么心思?张大伴,你不会不知太后的身体如何吧?”

张保顺无奈笑笑,终是叹了口气。

他顿了顿,看着德太妃道:“娘娘,如今宫中太妃一共有四位,太后娘娘和陛下离宫之前,把协理后宫的差事分给了您四位,让您四位一起商量行事。”

“若娘娘您担忧太后娘娘的凤体,不想打扰太后娘娘修养,倒是可以请其他三位娘娘过来一起商议此事。”

“如此倒也算是众人一起裁定,不会有失公允。”

德太妃不接他的台阶,张保顺也不用给德太妃留情面了。

德太妃冷笑一声,她先是冷冷看了一眼王仲,然后才开口:“柔佳公主病了,贤太妃也无心管其他事,淑太妃一贯自扫门前雪,此番想必也不会出头,至于贵太妃……”

德太妃脸上皆是不屑:“她以前没管过宫事,也没学过这些,大字不识一个,想必不懂这些。”

德太妃微微往后靠,脸上皆是自得意满:“这事摆来摆去,还不是要听我一人定夺。”

她摆明了想拿迎红,想要屈打成招,想要把沈轻稚拖下水,此番谁来都不顶用了。

这宫里,淑太妃一贯不掺和这些事,从来都是弥勒佛,不发一言。贤太妃如今没工夫搭理这些琐事,她若是来,定也是站在她这一边。

剩下一个贵太妃,如今还在承仁宫里关着,空有个贵太妃的头衔却毫无权利,一个宫女出身的破落户,懂什么宫规。

再说,那女人整日里咒骂皇帝,同新帝关系极差,瞧着不是母子,更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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