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四叔挂心,侄儿实在不孝。京城很好,大家都很亲切,虽有些许不惯的地方,但侄儿长大了,理当受些磨练。国子监老师和同窗们都很和善,读书时大家观点不一讨论一番是有的,谈不上欺负不欺负,在京城这些时日,侄儿过的很充实。”
纪居昕不敢小看纪仁德,他这四叔最是心思深,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或许都有用意,他不敢不小心搭话。
纪仁德眉梢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之后面上展出欣慰之色,“京城国都,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你初来乍到,被没迷了眼到处惹事,四叔很高兴。”
纪居昕心生警惕,直觉纪仁德下一句必是——
“然而,我为你叔父,自要替你父亲好生照看于你,之前境况不允许也就罢了,如今四叔已回京城,昕哥儿,你收拾收拾东西,搬去与我一同住吧。”
果然。
纪居昕袖子底下拳头紧捏,纪仁德有备而来。
话说的再好听,他也明白,纪仁德并没有对他有丝毫偏爱之心,会有这个举动,一定有旁的原因……是想博好名声?
可是需要这么急吗?一到京城就过来堵他,让他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纪居昕面上装的再不在乎,心里对纪仁德的恨意也一点没少,光是这样面对面与他说话,他都觉得恶心,实在难以想象两人如果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会是怎样的难受。
与在临清纪宅里不一样,临清纪宅地方大,纪仁德便是回家,也住不了多久,京城就不一样了,纪居昕知道纪仁德的宅子格局,并不大,而且照他这架势,明显是想当京官不走了。
他才不想和他一起住!
纪居昕面上做出踌躇之色,“侄子进京求学,好不容易找到这处离国子监近的宅子,房主愿意算便宜与侄儿,皆因签了契书,租期半年,半年之内如果想走,租金却是不退的,四叔您看……”
“世事总会有变数,哪有那么不近人情的房主?你今日课后立即带四叔见见这位房主,四叔亲自与他分说请情。”纪仁德修眉微扬,话意笃定,仿佛没有他不能办到的事。
“可是侄儿已签了官契……”纪居昕默默垂头,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你这孩子,不过租个房子,如何能签官契呢?”纪仁德声音有些重,“若是一般民契,遇事说说人情,赔个不是,尚能商量解契,官契可是死的,订了就没有更改余地!”
“侄儿如何能不明白呢……只因签官契租金可便宜两成……”
纪居昕一副可怜样子,纪仁德不好再相逼,他今日来想达到的结果并不是一定让纪居昕搬与他住。
他上前两步,看了看宅院小门,往里是普通的青石小径,石雕照壁,看着没什么特色,叹息道,“这小宅院虽不华美,倒也干净清爽,离国子监又近……也罢,就随了你意吧,你且继续在此住着,但三五日要去叔父那里一趟,让叔父看看你好不好。待到租期结束,速速搬来与叔父同住,叔父宅院虽算不上华丽,好在精致小巧,有假山石榭,你去看过便会喜欢。”
纪居昕声音有些闷,“是。”
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孙旺却差点笑出来。
这些时日,纪居昕交待了很多事让孙旺去办,孙旺全部办的不错,人机灵又忠心,纪居昕便把他提上来,当做自己人用。卫砺锋甚至帮忙试了几次,确认孙旺的确是个可用人才,最近渐渐让他知道了很多事。
孙旺一点点看到主子身边人事的时候,几乎是敞开了新世界大门,被冲击的不行。但他也更明白,跟着主子是走对了,以后他的人生肯定不一般!还做什么小厮,必须朝着大总管的方向努力好吗!
各种感觉刺激,再加上纪居昕和卫砺锋蜜糖加大棒的特别调教,他现在已经完全忠心于纪居昕一人,主子的荣辱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眼界不一样了,看人的观点心境就不一样了,孙旺以前还觉得临清纪家还算不错,现在想想真是没见识,连见识最深,被老太太整日挂在嘴上,纪家最出息的人物纪四老爷,眼力也不过如此!
什么叫这小宅院虽不华美,倒也干净清爽?往前数十步,转过照壁,就是另一番天地好吗!奇花异草,飞角凉亭,似海深湖,细白软沙,悠长庑廊,说十步一景也不为过,竟然被鄙视了?
在这‘小宅院’里住几日,谁会稀得看你那精致小巧的‘假山石榭’!
纪仁德神态自得地说完这个,又说了一堆训戒的话,引用各种‘圣人言’,说的那叫一个花团锦簇,有理有据,非常漂亮。其中甚至还涉及到了律法,好生给纪居昕普及了下知识。
孙旺忍了忍没忍住,上前给纪居昕披了件长毛披风,顺便偷偷瞟了下纪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