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苏又是莞尔,周身的清冷在此刻化成了一汪秋水,看得徐西陆不禁呆了一呆。徐西陆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可回想起最近的几次碰面,好像又并非如此。
谢青苏送完了蜜饯,也没有要告辞的意思,徐西陆便邀他在院中饮茶。这阵子的高温酷暑已经消退了些,九冬搬来一个椅子给谢青苏坐,徐西陆还躺在自己最爱的凉椅上,清风拂面,悠哉惬意。
潮汐阁自从得了几分徐泰和的青眼,份例里的茶都比以往高了一等,然而还是达不到谢青苏平时喝的一贯水平。他喝了一口,又微微皱起了眉,心里打定主意下次要送几包上好的茶叶来。雨前龙井清爽甘甜,他会喜欢的。
“青苏,近来沈家可有为难你们?”徐西陆问。
谢青苏抬眸望去,只见徐西陆慵懒地躺在凉椅上,阳光透过葡萄藤斑斑驳驳地落在他身上,显得朦胧又温柔,一双桃花眼因忍受不了刺眼的阳光微微眯起,嘴唇因刚刚才吃了蜜饯泛着水光的滟色。谢青苏莫名地想起一句诗——容华若桃李。
许久得不到回答的徐西陆又唤了一声:“青苏?”
谢青苏收回视线,又喝了口感实在不怎么样的茶掩饰自己的失态,“在陛下眼下,沈国公不会有太大动作。”
“那小动作呢?”
谢青苏想了想,道:“户部的郑尚书今年致仕,按照惯例,本应由姚敏上任尚书之位。”
“却换成了沈国公的人?”徐西陆饶有趣味道。
谢青苏轻一颔首,“段长风,国公夫人的胞弟。”
六部尚书的人事变动,说到底最后还是看皇帝的意思,如此说来,宫里那位会更偏袒沈氏一族?
谢青苏似看出徐西陆的想法,道:“圣上近日身体抱恙,很多事,不一定全然是他的意思。”
沈太后的母家如日中天,听闻她本人也是个闲不住的,只在后宫喝茶养花远远满足不了她。虽不至于把持朝政,但圣上或多或少也要看她几分脸色。徐西陆不由地想起不问朝事的宋衍卿,此种行为看着是不求上进,说不定实则是想远离是非,母兄皆不得罪,自己落得个逍遥自在。
朝中局势如此错综复杂,徐氏在上京之中无根无基,只靠徐泰和一人撑着这满门的荣耀,如今又被迫卷入沈谢的斗争中。好在现在已和靖国公成了姻亲,徐玄英官途也算畅通,只是……
“这天下,毕竟是皇上的天下。”徐西陆缓声道。
谢青苏稍稍讶异地看着他,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无论是权势滔天的沈氏,今朝新贵谢氏,还是徐氏,上官氏,姚氏,林氏,兴盛荣衰,全在他一念之间。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大概和历史上很多皇帝一样,国字脸,神情肃穆,能把小孩子吓哭。可他毕竟和宋衍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宋衍卿是世间少有的容色,那他肯定也不会丑到哪去……
徐西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困意袭来,四下一片寂静,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谢青苏就坐在他身边,葡萄藤蔓在夏日的风中摇晃。
“二爷……”杏浓端着茶点走了过来,见到已经睡着的徐西陆,无奈地笑了笑,“奴婢去拿个毯子。”
“不必。”谢青苏站起身,伸手拦腰抱起徐西陆。徐西陆比他想象中的重上不少,他不由地轻晃了一下,杏浓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谢公子,小心!”
“无妨。”谢青苏稳住身体,将徐西陆抱到床上。杏浓替徐西陆盖好被子,又拉下床幔,他看着徐西陆的容颜消失在床幔之后。
“二爷正在病中,精神不太如以前。”杏浓带着歉意道,“谢公子今日不如就先回去?”
谢青苏颔首道:“转告他,我改日再来。”
*
宋衍卿方踏进勤政殿,便听见了一连的咳嗽声。他止住脚步,行了个常礼,“皇兄。”
宋衍澈坐在一堆奏折后,说了一声“来了”,又别过脸不住地咳嗽,玉容咳得泛起了红霞,一双温柔多情的眸子好似浸在水里一般,连长睫都被打湿了。这一病,他又清减了不少,坐在桌案前都有些费力的模样。宋衍卿看得直皱眉头,大步走到他跟前,夺下兄长手中的奏本,“皇兄都病成这模样,还看什么奏本!依我看,干脆明天/朝也别上了!”
宋衍澈双目盈盈,脸上扬起了笑容,喃喃道:“你啊……”
“皇兄可用了温凝丸?”
“用过,但朕的身子你也知道,此乃天生不足,寻常药物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我瞧着前阵子皇兄的精神头就很好。”宋衍卿道,“皇兄只要仔细养着,身体定会越来越康健。”说着,还嫌弃地看了一眼桌案,好像是他还得自己哥哥积劳成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