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勇顿了顿,吞了下口水,努力将颤抖的声音落实了,才继续道:“刚好李老爷腹痛难忍,除了陆大夫没人能够救他,而且陆大夫救人向来凶险,动刀子的事情本就说不准,况且李老爷年纪大了,挺不过去也正常,因此……因此小人才铤而走险,在李老爷的粥里加了些海蟹海虾的粉末……小人不敢放太多,怕被发现,试了几次才掌握了剂量。那时候陆大夫恰巧出诊不在县里,这才这么顺利……”
史勇越说头低的越低,几道犹如实质般的视线如芒在身,哪里敢抬头来看,等到说完的时候更是直接将脑袋抵在地面上,“小人该死,被鬼迷了心窍,小人对不住李家,对不住陆大夫,小人该死……”
话未说完,终于按捺不住的李子然冲了上来,对着他就是一脚,那脚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将高壮的史勇揣到了张知县案桌前,头恰好撞到桌腿上,顷刻就肿了一个包。
他怒吼道:“我家对你不薄,你就这么回报的!你这个畜生,混账,你还我爹的命!”
这次他要再上前动手的时候,两个官差连忙架住了他。
“他明明已经度过了难关,他明明已经好了……已经好了……”李子然眼里噙着泪,哽咽地说。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他回头发现母亲已是受不住倒了下来,边上的官差和衙役赶紧扶住她,连知县大人也站起身,急忙吩咐道:“快,搬把椅子过来,让她休息,掐她人中,去叫大夫!”
李子然再也顾不得找史勇算账,立刻到了母亲身边,激动地抱住她,一边掐人中一边喊道:“娘!娘!醒醒!快醒醒!”
一个人拨开了人群,到了李夫人身边,一搭脉搏,又抬手凑到她鼻息间,两息之后,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连忙凑近她的心脏所在,耳朵贴到心口倾听,李子然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他说:“心跳暂停了,快,把她放在地上,放平。”
是陆瑾。
李子然愣了愣,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哭求,“陆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救救她,我错了,我不敢……”
然而陆瑾不耐烦听这些,吼道:“我不是在救嘛,你照我说的去做!磨磨蹭蹭的,她就没救了,心跳停了,知不知道!”
李子然被他吼道立刻将李夫人放平在地上,陆瑾跪在地上一把抬高李夫人的下颚,让她的头后仰,接着快速解开她的领子,拉开大片,然后双手掌根重叠,手指互扣翘起,手臂挺直,以掌根快速按压她的胸口。
这种手法从未见过,也非常的怪异,且背于常伦,要不是李夫人年纪大了,若是个年轻女子,可不是一个轻薄非礼就能遮盖过去了。然而此时此刻,看陆瑾这般严肃迅然的动作,人群中谁也不敢发出声音,似屏住呼吸等着李夫人一同呼吸。
陆瑾按压了三十下左右,他便凑到李夫人口鼻之间,深吸一口气,待要弯下腰时,忽然李夫人大呼吸了一下,然后咳嗽起来。
陆瑾吐出口中之气,心道这人工呼吸可以免了,挺好。
李夫人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的便是儿子通红的眼睛,担忧而欣喜的目光。
“然儿……”
李子然一把抱住李夫人,低喃道:“娘,娘,太好了,太好了。”
既然人已经醒了,陆瑾也就不再多事,起身掸了掸衣服,拨开凑上来的人回到了自己站的地方,也就没看到李家母子望着他那复杂而歉意的目光。
“陆大夫,李夫人可是已经无恙?”
张知县也不容易,升个堂不小心还得弄出个人命。
陆瑾道:“回大人,李夫人是心急,骤然大喜大悲容易引发心肌梗塞,心脏骤停,严重者可当场猝死,如今……”陆瑾看了她一眼,“已经没事了。今后切记好生修养,情绪不可波动太大,若再次发生这般情况,可参考我刚才的手法。”
“多谢陆大夫。”张知县还未说话,李子然便已经道谢,他知道刚才这番话是对自己说的。
陆瑾不是个以德报怨之人,然而职业使然,在他面前只要是病患,他都会竭尽全力去救,而不是考虑对方的身份,与己恩怨。
张知县赞许地看了看陆瑾,之前多有误解他,却不想这个年轻人不仅医术高明,医德也同样让人敬佩。
屠夫出身又当如何,只要能救人,便是好大夫。也多亏了钦差大人英明,这才没冤枉他。
张知县如今对陆瑾有多赞赏,那么对梁家就有多厌恶,史勇说的跟口供虽大致相同,可却隐瞒了罪魁祸首,张知县如何会让他们逃脱。
刚刚被陆瑾这一近乎传神的急救手法惊了一惊,百姓们都是议论纷纷,堂内外嘈杂一片。
史勇被李子然踹了一脚,头上撞了个包,疼得咧嘴,却不敢大喘气,旁边跪着的梁秀才和小红更恨不得让人遗忘他们,可张知县抬起惊堂木便是“啪”一声,顿时该跪好的跪好,站好的站好,看热闹的闭上嘴,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