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隔房五婶开了口:“这说起来,年前侄儿娶妻,二嫂疼孩子,交接了中馈,咱们这些长辈都理解,自家孩子自己都爱,怎么都得支持,有些账等等就等等,谁家也不是穷的揭开不锅,指着那些东西吃饭,可这年都过了,侄媳妇中馈理的井井有条,一点问题没有,外面人都夸赞,有些账,是不是也该清清了?”
这位五婶面善,开口说话也是慢条斯理,脸上带笑,好像只是随意一提。
孙氏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呀”了一声,帕子印印唇角,笑着道不是:“我的错我的错,这忙起来,把大事都忘了!侄媳妇——”
她冲谢庭月招手。
重亲吃饭,不避大嫌,连屏风都没隔,所有人都坐在一处,谢庭月就和楚暮就在她旁边不远,不用她招手,话也听清楚了。
谢庭月微笑:“二婶,我在呢。”
“你进咱们家门时间短,公中账目交接清楚,只怕也没时间看完,二婶同你说——”孙氏面带笑容,亲切慈爱,就像普通人家长辈提点小辈一样,“咱们楚家家大业大,虽分了家,到底是一族,这些产业啊,可不只是咱们这一房的,这堂里在坐的叔伯婶娘,家里都占着干股,每年得分红利的。一般这事年前就得办妥,今年你进门,我同你交接中馈,叔伯婶娘们心疼你,没催着要,你可不能不懂事,如今家事已经上手,也该心疼心疼叔伯婶娘们了!”
谢庭月心中明悟。
怪不得那么干脆就交了中馈,和着在这等着他呢!
他看过账,账本一时半刻看不完,流水可是看的到的,账房根本没那么多存银!
孙氏掌理中馈这么多年,自也明白,现下冲着他微笑,眸底浮起期待暗光,好似等着看他失态的模样。
谢庭月就‘惊讶’给她看:“可是账上存银不够……晚辈自该孝顺长辈,叔伯婶娘们既有干股,当然要拿红利,可这问题——我到底年轻,不懂事,还请二婶教我,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孙氏没料到对方还能回个软钉,不过这能难倒她?顿时面上笑意更深,语重心长:“这正常,你自己也做生意,该当知道,谁家没事也不会放那么流水生霉,现银不够,不还是有外债?咱们楚家向来心善,别人欠点银子很少催着要,但这不是急么?你随便找个大头去要点回来,就够你这些叔伯婶娘们吃饭了!”
答的这么快,显是想好了。
谢庭月心中立刻思索,明显是有钱难缠,孙氏要不回来,干脆把烂摊子推给了他。
‘随便找个大头’,指向这么明显,孙氏指的是谁?
或者,孙氏身上还有其它事,不是要点债能解决的了的?
谢庭月这边还没想透,孙氏那边话又来了:“这路所有宗妇们都走过,侄媳妇放心,只管放手去做,叔伯婶娘知道你辛苦,定不会催,二婶我也把脸面放在这,厚着脸皮发话了,一个月内,谁也别催你,不满意只管朝我发火,我好茶好水相待,任打任骂!”
孙氏一唱一喝,自己就把戏演全了,还全场就她最疼人,谁都说不出不好,上位坐着的老太太,还有一边楚暮的寡母苏氏,谁都没空挺插嘴,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
族亲们被这‘狠话’放的,也不好穷追不舍撕破脸皮,只能借机小小发下牢骚。
“也不是我们催,这事要是做不好,没法掌家管中馈,不如就别冒进,在长辈身边多学学。”
“说的是,小辈再聪明机灵,管家到底不如长辈有经验,要是不行,别硬撑。”
“咱们楚家可不是小门小户,仨瓜俩枣的,随便管管就行了,得用心。”
等所有人说完,隔房五婶才笑着开口:“不是我们不心疼侄媳妇,非要逼着侄媳妇辛苦,这钱要回来也我们不过分一点罢了,到底你们占大头,你们自己的事,不上点心,对不起的可不是我们,是你们自己。”
“楚暮你是宗子,将来的撑家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又是一个会说话的。
楚暮就笑了:“五婶说的在理。嫡长宗子地位不同,责任也理当重大,别人做不成的事,我和夫人,能做。”
这话就有点打脸了,别人做不到的事,别这个人是谁?
孙氏当下脸色就有点难看。
谢庭月差点笑出声。
不过今天这一场,倒是让他看清楚一些事。
这件事办不好,中馈不保,怕是得被逼着还回去。
别人有干股,自然要拿红利,孙氏掌家时许是不愿意给,但他是个讲理的人,契纸在,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该怎么给就得怎么给。
孙氏开口就提了要账的方向,正常产业生意不可能拖大笔银子不还,会积累成这样,个中隐情一定不少。孙氏心眼一个套着一个,没准藏着更深的东西,她处理不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