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年心愿终于有了着落,杭老夫人没有办法不激动:“我们受陶公余泽颇多,陶公走后,大家伤透了心,若早知道小少爷活着,若早知道……若早知道……”
谢庭月:“此事尚未确定——”
任何事情都有意外,万一……呢?
杭老夫人眼睛瞪着,眼角微红:“不用您确定!您也不用知道长辈的事,只凭你手里有那本书,再加这一年来使出的本事,老婆子我就能肯定!除了陶公,没有人会有这样的理念本事……”
尽管如此,谢庭月还是不敢断言。
他看了眼楚暮。
楚暮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如月色:“所以岳母当初是被父母用尽所有努力保护,送到了外面,可惜积年灾祸,岳母没能躲过去,受了很多罪,直到被甘家小姐发现,带回了家。”
提到甘家,杭老夫人又哭了:“小少爷可知道我姓什么?”
谢庭月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和所有人一起称呼她为杭老夫人,但老夫人这时候这么说,意思就太明显了。
“莫非……姓甘?”
杭老夫人闭上眼,泪水仍然不停的往下流:“我娘家姓甘,与你嫡母甘氏有亲,只是出了五服,大家少有走动。”
“怪不得我总觉得老夫人面善。”
谢庭月从最初看到杭老夫人印象就特别好,感觉很舒服,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陶公之憾,我们这群人一直耿耿于怀,不得释然,不知道找过多少次,失望了多少次,没想到……竟近在眼前。”杭老夫人声音有些苦涩,“甘家是大族,绵延数代,族长的确走错了路做错了事,被罚一点也不冤枉,陶公求情,先帝并没有赶尽杀绝,留了薪火,旁树小辈未得波及,甘家对陶公是感激的。可惜罪人之身,不敢过多接近给陶公惹麻烦,便修身养性,好好过日子,认真生活,争取以后恢复家族荣光。”
“恩不能偿,心中有愧,甘家便多做善事,但凡天灾,只要有余力,一定施米施粥,尽量帮助别人,遇到那活不下去的,也愿意多拉一把,送银送炭,看到与陶公容貌有相似的人更愿意相帮,一度家里买了很多灾民仆下,面容和陶公都有些相似,小小姐……便也在其中。”
杭老夫人闭了闭眼:“府里大小姐在外捡回来个小姑娘,长辈并无责罚,养着也就是一口饭的事,可小姑娘笑起来和陶公有几分神似,府里更加不会怠慢。所有人都不知道真相,小小姐也不知道,当时将将七岁,不知道吃过怎样的苦,竟把小时候的事忘完了,好在小小姐福大命大,上天可怜,让她逢凶化吉,躲过了危机,性格又投了府里大小姐的缘,二人就当姐妹相处,出嫁时也在在一起没分开。”
老夫人现在想想就心酸:“小小姐和陶公曾同在京城,竟无缘得一见!我们这些人也是眼瞎心盲,竟什么都没发现!”
谢庭月想了想,很是理解。
满天下人都在帮陶公找小小姐,甘家记恩,肯定也帮着问了,但也因记恩,找回来一府和陶公有几分想像的下人,小小姐混在里头,没更多特别之处,自然不起眼,引不起注意了。
兜兜转转,许就是命。
“没关系的,我娘过得很好,不苦的。”谢庭月担心杭老夫人悲痛过度,伤了身子,“我有记忆开始,娘每天都在笑,身上暖暖的香香的,和母亲感情很好,她们一起下棋,一起谱曲,一起调香,一起……揍我。只母亲不喜欢厨,娘亲不喜欢刺绣,娘亲便做吃的给母亲,母亲亲手做衣服给娘亲……”
娘是生母,母亲是嫡母。
名义上,娘是仆,母亲是主,可私下里,二人感情非常好,就像亲姐妹,偶尔也会小吵,断交一柱香或一个时辰,最多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定能和好。
谢庭月没有半点撒谎,他的童年生活,只要抛开渣爹不看,非常完美,非常幸福,娘和母亲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或许小时候娘真的苦过,但后来,起码在他有记忆的这段时间,真的不苦的。
男尊女卑,这世道,注定女子生存不易,若一颗心付诸情爱,大抵难以圆满收场,何况丈夫是谢良备那样的人?二人一为妻一为妾,从不吃醋,甚至还把谢良备往别的小妾房里推,好像就没开过窍。
其实哪里是不开窍,是看的太懂,看的太透,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生命里最重要的是什么。这样活的确有缺憾,不完美,但能把握住自己能把握的,已经很好。
谢庭月真的很佩服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们没伤害过任何人,也没伤害自己,只是接受了事实,拥抱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