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瑾瑜涕泗横流,“苏如晦,我知道你要说我卑劣。你放心,我没动过桑持玉,反倒是我父母被桑持玉所杀。秘宗嘴上说律法严明,世家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其实呢?桑持玉连杀两人,一样活得好好的。从前往事,无人再提。我们这些黔首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像尘土一般?”
“你错了,”苏如晦道,“我从不把你看作脚底的泥。”
燕瑾瑜怔怔然抬起脸。
苏如晦补充道:“我把你当狗屎。”
燕瑾瑜握紧双拳,双目发红。
“你父母是因你而死,不是因桑持玉而死。你他娘的不要自己承担不了罪过,就推给桑持玉,真相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父母死了,算为你赎罪,七年前的事儿我不再追究。你要记住,你的把柄在我手里。我弄不死你,能弄死你的人很多。你也别想对付我,你这个把柄我会秘密告诉给你不认识的人。但凡我出了一点儿岔子,你真实的姓名祖籍便会出现在你二叔房里。”苏如晦道,“我问你,你还会找桑持玉的麻烦么?”
燕瑾瑜红着眼摇头。
“你还会和我师妹纠缠不清么?”
燕瑾瑜咬着牙道:“我定然与她一刀两断。”
“你这腿瘸了,”苏如晦用匕首拨了拨他鲜血淋漓的脚踝,“啧,治不好了,周小粟的疗愈秘术也无力回天。太惨了,谁弄的啊?”
燕瑾瑜颤抖着,深吸一口气,道:“路遇黑街匪徒,不幸遭难。”
苏如晦收起匕首,站起身,“明日,我不想在拓荒卫看见你。”
苏如晦负着手,大摇大摆回了营地。夜色已深,灿烂银河铺陈天穹,仿佛流光溢彩的乌金釉。路过桑持玉的帐子,苏如晦眼挫子里瞥了眼,没亮灯,人估计还没回。收回目光,刚走出一步,袖子忽然让人拽住,他回头,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好你个苏如晦,敢耍我。”燕拂娘剜了他一眼。
苏如晦这才想起来,今夜他答应了燕拂娘,要去同她春风一度的。他怎么可能真去?反正消息拿到手,只好翻脸不认人了。
四周的军士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有些人围上来看热闹。苏如晦有些尴尬,燕拂娘更尴尬,压低声音道:“小兔崽子,同你有约这事儿我早已告诉了一众姐妹,谁让你教我没脸。听着,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若敢不认,我一定好好收拾你。”
苏如晦苦哈哈地想,她要说什么啊?
燕拂娘冷哼一声,扬起音调道:“苏如晦,原想着你个头高,又是练家子,定然很能耐,谁知苗而不秀,是个银样枪头。光会油嘴滑舌,说什么你我前世有缘,是一对佳侣,前缘未了,今生太上无极天尊指引咱们走到一块儿。哼,下次再来寻我,记得以溺自照,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说完,她扬长而去,只剩下苏如晦孤零零站在原地。周遭人群哄笑,冲他挤眉弄眼。苏如晦一口气憋在胸口,撒也撒不出。人群散乱,苏如晦垂头丧气,正打算离开,忽看见一个墨黑色的人影,独自站在营帐边,遥遥望着他。
是桑持玉。
苏如晦呼吸一窒,莫名感到心虚。不是吧,刚才燕拂娘的话儿他听见了?
桑持玉撩开帐帘,进了帐子。苏如晦长长叹了一声,扭头要走。帐帘一掀,桑持玉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他走过来。苏如晦心里头忽然变得很乱,刚才桑持玉看见了多少,他该怎么解释?这厮不会又觉得苏如晦是个不靠谱的登徒子吧?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如晦心里委屈。
“那是如何?”桑持玉问。
苏如晦抬起眼,同桑持玉对上了目光。桑持玉的眼睛很深很黑,目光是安静清冷的,像皎皎月光。桑持玉在等他的回答,苏如晦知道这家伙谨慎公正,绝不会随随便便相信片面之景,片面之辞。
苏如晦张了张口,想要澄清,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要是坦白,肯定要扯上燕瑾瑜,暴露动用私刑的事儿。桑持玉是个一根筋的傻冒,说不准还得押他去刑罚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如晦干脆锯了嘴,委委屈屈道:“反正不是那样,你爱信不信吧。”
桑持玉脸庞平静,看不出情绪,他将一盒金疮药放在苏如晦手心。
“消肿散瘀。”他说。
苏如晦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脸上有个火辣辣的巴掌印。
桑持玉迟疑半晌,似乎在斟酌措辞,又道:“若有隐疾,亦不必自苦,慢慢医治。”
苏如晦:“……”
桑持玉转身走了,苏如晦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的难过。这难过的心情,跨越了时空,延续到如今。现在,苏如晦盘腿坐在红线毯上,怀里抱着熟睡的桑宝宝。他将目光投向漆黑的庭院,雪花在晕红的灯火下飞舞,恍若孤飞的苍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