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晦笑着作揖,“爹何时到的?却邪不曾拜见,实在是失礼。”
“刚到不久,未曾命人通禀你,不算你失礼。”江怀苍拍拍他的肩膀,“你大哥也来了,这小子越活越娇气,坐不惯傀儡马车,吐了一路,才没跟着我进宫城。”他感叹道,“你说你这孩子,来边都谋差使竟不跟我说一声。若非你阿姊传书回云州,为父竟不知你已入了鹰扬卫。”
苏如晦笑道:“劳父亲惦记。”
江怀苍沉默了会儿,声音低沉了几分,“让你阿姊唤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江府妖祸你应该知道了吧,是为父一时不查,竟让妖物潜入府邸,占据大宅,当真是奇耻大辱。不幸中的万幸是我们皆无性命之虞。只是你姨娘……”江怀苍沉痛地叹了声,“人已去了。却邪,你放心,我定然追查那帮贼人,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苏如晦捏了把大腿,两眼一红,做出悲怆的模样,“想不到我出来一遭,与姨娘竟是天人永隔。那些贼人占据江宅,定是冲父亲您来的。父亲,求您准许我留在边都护您周全。若是姨娘在天之灵,想必也放心不下父亲的安危。”
“阿弟莫哭,”江雪芽给他递帕子,“你姨娘定然保佑咱们大家平平安安。”
苏如晦接过帕子装模作样地擦拭眼泪,帕子按上眼,眼皮登时火辣辣地疼。这帕子上喷了辣椒水!苏如晦这回真落泪了,泪流满面,止也止不住。师姐果然神机妙算,连江怀苍前来报丧也算到了,还特地给他准备了辣椒水帕子。
他哽咽着说:“阿姊,真谢谢你啊。”
“你我手足何需言谢?”江雪芽笑眯眯道。
“好孩子,”江怀苍握着他的肩膀,怆然叹道,“你既有这份孝心,为父又岂能不成全你?也罢,你便留在边都,待大朝议过后,再同为父回乡祭拜你姨娘。”
三人又嘘寒问暖一番,仿佛真是骨肉情深,实则都在做表面功夫。苏如晦就不用说了,压根不是亲父子。瞧这老小子,江雪芽给他塞了个私生子,他还真就信了,想来是私生子遍天下,自己也记不过来了。
至于江雪芽,打小背井离乡,一年到头面见父兄的次数屈指可数。苏如晦还记得江雪芽说过,江宅逢年过节根本不会准备她的座儿。有回她赶回去过年,进了宅子一瞧,人家年夜饭已吃上了,大圆桌围得满满当当,添个座儿的缝隙都没有。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到了年关,拎着酒壶找苏如晦和周小粟,三个人找个伎馆一醉到天明。
江怀苍对江雪芽说道:“你这孩子,年年送家书喊你回来过年,年年不归。好不容易要成亲,盼着你回家来多待些时日,谁曾想大掌宗忽传旨意,让你弟弟替嫁。你不用说,准是你在大掌宗面前卖了什么乖,大掌宗竟由得你胡闹!”江怀苍叹道,“罢了罢了,你一心仕途,无心嫁娶,爹不逼你。你要自己注意身体,莫让千里之外的老父忧心。”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像是做戏,很有情真意切的味道,苏如晦都有些感动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江怀苍这演技实在高超。
侍者送江怀苍离开,江怀苍背着手步下石阶,行走步态威严稳重,确实同之前苏如晦在江家见到的假江怀苍不同。苏如晦拿出神目符咒,发动秘术,眼前光影倏忽一变,万象肌理悄然呈现。他看见江怀苍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你怀疑他是妖?”江雪芽在他边上问,“鹰扬卫在宫门设了关卡,每一个入宫的人都要接受查验,他不可能是妖。”
“保险起见,看看再说。”
“那有心核么?”
“没有。”
“看来那帮妖物已是逃之夭夭了,”江雪芽枯着眉头道,“这下线索断了,你舅让我查内鬼,真不知从何查起。”
“没断,”苏如晦沉声道,“师姐,你家确实不干净。你若要找内鬼,便从你爹身上查。”
“怎么说?”江雪芽神情一凛。
苏如晦摊开手,掌心躺了一只小小的窃风蜘蛛。
“那日我回门,带了不少窃风蜘蛛过去。因着缺乏原料,工期又短,许多蜘蛛的核心星阵不灵敏,十只蜘蛛有七只没能自己找路回来。刚刚我在你爹身上发现了一只,就藏在他的领缘底下。这说明你爹便是那日同我接触的妖物之一,而且我敢打赌,他就是那所谓的假江怀苍。”苏如晦神色凝重,道,“他假扮他自己。”
江怀苍那日定然碰了他的包袱,他的蜘蛛腿上有倒刺,能像苍耳似的贴附在人身上。江怀苍的演技着实不错,演妖物的时候分寸把握得刚刚好,把妖物那股子怪异劲儿拿捏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