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于晨曦微光下,墨今伴着吉时首次踏入皇宫的正东门,静静的坐在软轿子里,对周围庄严巍峨、美轮美奂的景色丝毫没有观赏的兴趣。
算起来,离上次长姐回家省亲已有五年了,不知道她过的是否一样安好。
想到这,墨今自嘲的笑了,怎么会好呢?
虽然长姐乃当朝涟贵妃,蒙受恩宠有加,可是毕竟逃不脱众家女子共侍一夫的命运,在这座皇宫里,尽管家世显赫,尽管才华横溢,尽管天姿国色,有时也许都抵不过好事者的三言两语,亦或小小的机关暗算,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长姐涟贵妃至今未能为宇文綦育有一儿半女,这并非宇文綦无能,也不是涟贵妃体弱,要怪就只能怪这宫里的丑事太多,桩桩件件见不得人。
子嗣子嗣,天下妇人心心念念,不论深宫、民间,这都是女子依托终身之大事,然往往事事不如人意,民间夫妻可因苦困孕子难育,深宫嫔妃亦可因情势无子可孕。
宇文綦膝下除了已逝的张皇后留有一子外,就只有怜贤妃的有幸育得三岁大的妙婳公主。
宇文朝同历朝历代一般,各代皆受祖制约束。为确保皇室子孙血脉纯正、高贵,避免产于身份底下之女子腹中,影响后续教导,便定下受临幸之宫女不得晋级妃嫔,赐以“事后汤”了断露水之恩,日后可派个轻松地差事,或为女官,或近身照料居于高位的主子。
或许,这是先祖为杜绝皇子过多,致使储君之位引惹征伐的考量,却也成为皇室血脉一向子嗣缘薄的源因。
算起来,涟贵妃今年已二十有八,当朝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子女缘趋于转淡,也难怪家中着急再送进一名更年轻貌美者。
如果他日涟贵妃有幸位登后位,便可名正言顺的将亲妹之子嗣过继,太子一位亦是垂手可得。须知道,张皇后留下的五岁大的皇子宇文鑫天资愚钝,满朝文武皆不看好,宇文綦也很少关注此子,更有放任置之的态度,致使宇文鑫空有皇子名分,却连个封赏的名号都未落着。
相比之下,才三岁就聪颖可人的宇文茗已被受封为妙婳公主半年有余。
皇子皇女的才华固然重要,其生母、养母的身份更是不可小觑。
张皇后虽然家世贵重,为人德贤,但是自她仙逝之后,张家已在满朝文武的可以排挤之下渐渐没落,宇文鑫年幼无知,又于朝中无人,自然乏人问津。
相比之下,怜贤妃家中既有贵为礼部尚书的父亲,亦有刚登状元郎的兄长,真可谓是满门贵盛,风光无二。
诚然,就算妙婳公主资质一般,也自然会有好事者将其渲染出一番色彩,家世再加上天资,受封受赏也是迟早的事。
思及此,墨今轻抚自己的小腹,心觉有些可笑。
怎么,父亲和长姐都认为只要再送进一名女眷就能帮助贵妃之位一步登天吗?他们又是如何看出自己的肚子可以如此争气,有本事能在花红柳绿的后宫崭露头角的?
怕是别胎死腹中才好。
墨今如此揣度着,虽有些自咒,却也隐隐生了警惕。
别说宇文綦至今无第二个皇子,就是有,谁又能保证他能活过月余?
宇文鑫若不是天资不足,后天愚钝,屡教不改,怕也是早就因人祸而夭折了吧。
涟贵妃就那么肯定可以在这里保住一个孩子?是的话,她又怎会连续流产三次?真是自己不小心吗?只怕是别有内情吧。
然墨今如是想着,却也不得不怀疑以涟贵妃之心机,恐非表面如此简单。
回忆往昔,但凡有哪位嫔妃怀上龙嗣,似乎都保不过三个月,除了怜贤妃有幸顺利产下胎儿外,其余无一幸免。只可惜,怜贤妃的肚子不争气,花足心思产下的胎儿是个女娃。而宫中女子对嫔妃流产之事已是见怪不怪,一次、两次尚且关注,次数多了大家也就都不看好了,恐怕就连宇文綦自己都不报希望了吧?
只不过,若是再过两年,连墨今也未能有子出又当如何?以闻人家力持稳固荣耀、宰相的执着程度来说,该会再送进其他女眷吧?
墨今踏上汉白玉砌成的台阶,触目所及红墙高柱,叠瓦相衔,一派华丽堂皇。
抬首正见刚劲有力的三个字——明雪宫。
这里就是涟贵妃居住两年的宫殿,内里气派十足,宫人井然有序。
墨今本来等在接待来客的穿堂处,然而没一会儿工夫就有殿内宫女回话说请墨才人进内殿一叙。
身边经过几名宫人,无不低眉顺目,锦衣轻纱,盈盈行礼,有规有矩。
宫妃见客均在外厅,即使是达官家中来客也是如此。头一次涟贵妃会请女眷进入内堂,这对明雪宫的宫女们来说真可谓是破天荒,遂纷纷伸颈探视,各自暗度究竟这位相府的末女、刚受封的墨才人是否真如外界所传。
墨今在往内殿行走的路上,淡淡垂眸,未被周围宫女的惊叹声所打搅。
然心中不免冷叹,只怕是这座宫闱都会传遍了吧,什么貌若天仙、堪比日月等形容词,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自己身上,更何况身处人多口杂之地,只怕风声更胜。
穿过长长的廊道,走进内殿,恰见端坐于厅中首座的涟贵妃,笑意融融,正回望着墨今。
墨今微微垂目,上前几步准备向涟贵妃行妃嫔大礼,就听上首一道柔和温暖的声音:“免礼吧,都是自家人。”
墨今微直起身,低声回话:“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呵呵……谢什么,自家妹妹还说的上谢字吗?妹妹一路舟车劳顿了,还要到我这里来先听我发牢骚,是姐姐不好意思才对。”闻人雨涟呵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