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浓雾一直在持续,将近半个月过去了,始终没有散去。
在架马之前,从本地雇佣而来的车夫,仰头喝了一大口杜松子酒,然后又把酒瓶收到衣兜里,望着这眼前弥漫的大雾,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见鬼。
他是地道的伦敦人,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糟糕的天气,厚重的浓雾完全遮蔽了天空,让阳光照不进这座城市,让天上的太阳也苍白冰冷,完全感受不到热量。
参加了一晚上宴会的夫人小姐们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而车夫小心的驾驶着马车行驶过狭窄街道。
这样的浓雾天气里什么也看不清,他需要小心再小心,才不会撞到路上的行人。
“嘶——!”
在行驶到某个接口拐角时,马车重重撞上了一道黑色的瘦高人影,车夫心里“咯噔”一声,知道终究还是出事了。
“抱歉,夫人,我们好像撞上了人……”
车厢里昏昏欲睡的安西娅身体一歪,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想要跳下马车查看情况,但又被丽迪雅姑姑拦在马车上。
“不必为这种小事慌张的跳下马车,安西娅,你是一个有地位的淑女,举止要稳重。如果那个人受伤了,就让男仆送他去医院再赔钱,如果那个人死了,就让人给他的家人送一笔钱。”丽迪雅·劳伦斯夫人教育道。
那是一条人命……
安西娅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心里生出一阵反感。
这是她和这个时代的不兼容之处,没法改变。
丽迪雅姑姑、还有她的老爹洛维尔,并不会太注重底层人民,或者说这个时代的上流社会人物们,都有这方面的毛病。
“我还是下车看看吧,起码向他道个歉……”安西娅语气平淡的说道,越过丽迪雅姑姑,跳到了泥泞的道路。
马车的轮胎边,车夫满头冷汗的盯着躺在地上的行人,眼神茫然恐惧。
被马车撞到地上的男性大约三十多岁,身材粗壮,穿了一身不太合体的褐色外套,脸上坑坑洼洼,全是暴露在空气里的鲜血和皮肉,如同被什么硫酸一样的腐蚀性液体泼过一样,丑陋无比。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已经死了。
甚至可能死很久了,他暴露在外面的手部皮肤上,已经有暗色的尸斑形成。
“刚才他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我是说,我刚才明明看见他是站着……”车夫结巴的语无伦次。
安西娅提着裙子蹲下来盯着这具尸体仔细观察,又向灰暗小巷更深重的浓雾看了几秒,直觉这个陌生人的死,和伦敦的浓雾有直接关系。
“也许……是这可怜的人被什么强盗小偷伤害了,正捂着伤口想要去找医生,却又刚好被我们的马车撞倒,当场去世。”安西娅尽量合理的编道。
车夫半信半疑,但是不想再追究下去,在胸口前画了个十字,就重新拿起马鞭,跳到了马车上。
丽迪雅指派了坐在两个马车后的男仆处理尸体。
……
马车行驶到贝尔格雷夫广场。
安西娅打着哈欠被安娜从马车上扶下来,看了一眼大厅里的钟表,发现已经到了凌晨六点。
她一边把白手套脱下来,丢到椅子上,一边想着神话生物里,有哪个种族的外形是浓雾。
最后,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答案的安西娅,困的实在扛不住了,翻出信纸,给在伦敦居住的几个调查员写了信询问,然后躺上床睡觉。
——然后,也许是因为睡觉前忘了关窗户的原因,她就在梦里被一团浓雾给骚扰了。
梦境非常真实,所以感觉和现实没什么区别。
她行走在伦敦黑暗的街头上,四周空无一人,简直就像是海啸来临时站在海边的逃生者,身后诡异的浓雾像云层一样蔓延过来,缓慢又迅速。
庞大诡异的浓雾像一个旋转的漩涡,慢慢的把她包裹在最中央,每一丝潮湿冰冷的雾气,在磨过锁骨处皮肤的时候,都能够带来颤栗的反应,让恐惧和莫名的感觉同时交集。
那些浓雾如有实质,但又是冰冷无形的,近距离的隔着雾气,她甚至能够看清自己脖颈上,逐渐出现的绯红色痕迹。
她身处其间,总有种依旧站在光天化日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