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亭离得不远,存银先到,陆瑛在后面慢悠悠跟着。
来时,箭亭里已经有人了,存银就在入口处站着,顺便看他们射箭。
可能是他见识少,这些人射箭的姿势,他觉着不对劲。
是一个人拉弓搭箭,另一人从后拥着纠正姿势——应当是纠正姿势。
讲个话都贴耳朵,一回头就跟耳鬓厮磨一样,亲密得不行。
他稍稍惊讶后,想到先前的调笑,再看这亲密的射箭姿态,就明悟了过来。
等陆瑛到了,他就问:“你以前出来玩,他们也这样吗?”
陆瑛说他以前没带人出来玩。
他目光在存银眉心孕痣上轻轻扫过,跟他说:“你这样貌体型,一看就是小哥儿,他们故意的。”
他在京都出名,被家里催婚的事,可谓是无人不知。
突然看他带了个小哥儿出来玩,旁边也没其他人打扰,有猜测是正常的。
陆瑛叫存银挑个位置,“我去拿弓箭。”
箭亭是长条,形状类似走廊,四面空着,只遮住了头顶,中间隔一段就有箭筒,一个箭筒算一个位置。
存银不想近距离被围观,选了离那些人远一些的地方。
这里空旷,讲话声音压低了,也能依稀听见一点。
存银就听见有人说是做示范,还叫陆瑛“陆教官”。
他觉着这称呼挺好听的,等陆瑛过来,就问他,“我能这样叫你吗?你教我骑马射箭,我应该能叫你教官吧?”
刚好不想叫他表哥了,趁机改个称呼。
陆瑛让他喊一声听听,存银微顿,愣了下才开口:“陆教官。”
他见陌生亲戚,跟着大人后面喊七大姑八大姨都没拘束过,在对陆瑛的称呼上,却有诸多不好意思。
好像因为心里的特殊感情,给称呼加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开口就会召唤出某个未知的东西,让他七上八下的。
存银学着刚听来的话,叫陆瑛做个示范,以此转移话题。
陆瑛眸光微暗,看存银脸色红扑扑的,继续当个“规矩的哑巴”。
他拿来的两把弓都是轻型弓,初学用的,对存银来说略重,但他拉开很容易,半点儿不见吃力。
存银模仿他的动作来,努力拉满弓,眯着眼瞄准,对着靶心射出,只射出三米多远,箭就落地了。
箭筒里就有备用的箭,他自己拿,试了几次找手感,表现最好的一回是箭射到了靶子上,但力气不够,没扎进去,撞出一声闷响后,就又落地上去,跟其他弓箭一样,躺地上等人捡。
陆瑛叫他压一压,“你射出的时候手往上抬了。”
存银都没注意这个,听他说后甩甩手,再试了一次。
这次陆瑛拿了一支箭压在他手上,稳得很,存银松弦时,手臂本能上抬,被压得不能动,但还是发抖了,箭直直朝着靶子飞去,因后力不足,再次半路坠落。
他性子到现在,已经磨砺得很有耐心,知道新学一样技术,入门是最难的,入门后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去练习,这又是最枯燥的。
真想学,他也能静下心来好好练习,听指导,一点点纠正,先把基础的姿势跟入门小技巧掌握了,力气练上去,射中不是问题。
可他又不是真来学射箭的。
等箭亭里的人慢慢散去,陆瑛让他歇会儿时,存银小心思就活络起来。
箭亭这里没小桌子,要休息只能坐木栏上,两边都能晒到太阳,木头都是烫的,他不乐意坐。
捧着水囊左看右看,觉着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了,就问陆瑛,“你教人射箭,有几种示范?”
陆瑛看他好笑,“你有那脸皮听?”
存银很霸道。
他可以没有脸皮,但陆瑛不能说。
“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陆瑛说两种,正经的跟不正经的,问存银要哪种。
选项对存银很不友好,他保持沉默,冲陆瑛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正经的示范,刚给你看了,不正经的……”陆瑛略微停顿了会儿,语调里又有懒散的笑意,“刚才有人给你看过。”
怎么听怎么欠揍。
存银也不知哪里来的肥胆儿,他还上下扫视陆瑛,似乎在判断真揍他的可能性与后果。
因分心,这回没红脸,他保持状态,叫陆瑛给他示范,“我没看清。”
陆瑛叫他别想,“你看那像示范吗?那是手把手教,我真那样教,你今天别学了。”
存银也不想学了,他太久没锻炼,铺子开起来后,一直做绣活当小裁缝,胳膊退化比腿还严重,拉一会儿弓,就开始酸疼。
他说:“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学不进去。”
陆瑛捏捏指骨,言简意赅:“过去站好。”
存银下意识把水囊抱紧了,还好腿脚利落,在他脑子转过来前,就听话的走了过去。
他把水囊放木栏上,自觉拿起了弓。
可能被太阳晒的,这弓拿着烫手。
存银手指来回动,陆瑛脚步声越靠近,他动作越小,等人站他身后时,他已经能握住弓了。
身后男人的气息实在太强,跟挨着坐时完全不一样,由胸腔传出的热度,隔着安全距离,也能把存银后背烤出汗。
没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陆瑛就贴了过来。
能感觉到只有衣物挨着,只有表面亲密,存银也浑身绷紧,眼睛瞪大。
搭弓射箭对陆瑛来说是很简单的动作,手把手教人,也就是一开始调整存银手臂手指位置时,略微耽误了一会儿。
箭离弦,存银都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耳边有卷着热意的声音问他:“这个示范标准吗?”
存银侧头躲了下,要求再来。
感觉陆瑛在退开,他说:“我是说我还不会。”
一回头看陆瑛是在拿箭,他心虚的挪开眼,站原地动动脚,跟陆瑛说:“最后一次,你再教我一次。”
再多就不行了。
他要热死了。
陆瑛悠悠问:“一次学得会吗?”
存银很诚实:“学不会再说。”
这距离对他来说,还是太过亲密了。
亲密意味着大胆,有禁忌感。
一边想要,对于踏出的一步感到愉悦惊喜,令他着迷。
一边又不安,对他今天的大胆有强烈谴责,让他害怕。
再来一次就好了。
这次有准备,存银对于身后的体温感受更加清晰。
手指僵硬的扣弦,随着陆瑛的动作拉开弓,眼睛配合着眯起,实际没瞄准,靶心他看不清。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学习,连环直球打过来,陆瑛给他了一个回应。
一箭离弦,他没立刻退开,在维持了大半天的友好交谈里,浅浅撕开了一点儿恶劣的表皮,凑近存银耳边问:“需要再来一次吗?”
存银一摇头就碰到他唇,吓得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陆瑛语速很慢,明明被存银笑到,还要继续说:“免得你说我敷衍。”
存银哪里敢说他敷衍!
这个示范结束,存银拎着弓去了几米之外的箭筒边,再不敢要他教了。
陆瑛视力好,还隔空指点。
存银听得可认真,就怕他一言不合继续过来手把手的教,惹得陆瑛一直笑他。
天正热,箭亭就遮了头顶的太阳,不能久待。
陆瑛看存银射箭的距离,能推断他体力,差不多了,他就叫停,带存银去休息。
夏季天黑得晚,但城门关闭的时间一样。
略微歇脚,今天的猎场之行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