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德国公司谈判之前,冶金厅牵头,将特一厂和南钢厂拉到一起开会,讨论关于这套设备的安装使用和人员培训的问题。
两边都是冶金厅的亲儿子,都抢着要把设备安在自己现在的厂房里,派自己的职工参加技术培训。
冶金厅领导本以为以南钢厂的厂长和书记一贯的内敛作风,肯定不会与张扬的特一厂熊建平有什么冲突,会议最多到中午吃饭前就结束了,结果一起闹腾到下午下班的时候,看起来离话题达成共识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南钢厂的两人知道此时是争取合并后身份和地位的时刻,自然半步也不肯退让。
说好的兄弟同心,齐力断金。
现在倒好,成了亲兄弟,明算账。
比谋夺家产的不肖子还要凶猛。
一直闹腾到夕阳西下,终于由现任厅长拍板:“既然你们都想要,那你们在三天之内交一份详细报告,说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钢厂的两位回去之后,马上拉着还没来得及下班的工程师和技术员开会:“你们一定要想办法,让设备安装在咱们厂,自家的车间熟门熟路,比去适应特一厂要简单,对于大家个人的前途和发展,也是有好处的。”
领导们在上面这么说,下面的工程师和技术员却一点都不在乎。
眼看着特一厂和南钢厂就要合并,并过去之后,天下大权肯定在特一厂的现任领导手上。
这个时候不拍马屁还在等什么?
拼命把设备往南钢厂放,得罪新领导,疯了吧。
二五仔们打着参观学习的旗号,号称要比较一下特一厂与南钢厂的厂房设施区别,正大光明的到了特一厂,然后把南钢厂的计划告诉特一厂的领导。
“哈?随便看。”熊建平非常自豪,“就算堂堂正正比,我们厂也不输阵!”
有钱就是好,厂房里的各种配套设施都是一等一的,在收紧外汇政策之前,他们抢先进了一批价格不贵但质量非常好的进口配件,保证半路不掉链子。
南钢厂想跟他们比,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罗厂长收到报告,差点心梗。
他知道队伍里出了叛徒,但他也没办法,他现在自己还泥菩萨过河。
听说等合并过去之后,他会变成副厂长,或是副书记,或是调离原岗位,到别的单位去。
这他哪能干啊,眼看着叛徒们是不中用了,他忽然想到了钱倩。兴许她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这么依赖她了?
“小钱啊,你去过特一厂,有没有觉得,我们厂和特一厂,哪个更适合安放你们要买的那套热轧钢设备呀?”
钱倩一愣:“啊,我在特一厂只参观了三个车间,不知道啊。”
“三个就足够了嘛。”
“这个,真不太够。”钱倩说,“要么,我再去特一厂实地调查一下,再告诉你。”
罗厂长听到她也要去特一厂,露出牙痛的表情:“你也要去。”
二五仔组队去特一厂的事,钱倩听说过,她笑道:“放心,我的组织关系在冶金厅,会秉笔直书的。”
听见“秉笔直书”,罗厂长的牙好像更疼了。
谁不知道特一厂现在条件巨好,人才巨多,哪哪都很强,一板一眼摆客观数字,南钢厂输定了。
罗厂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了,再没提这事。
钱倩也没管他乐意不乐意,还是去了一趟特一厂。
此前南钢厂来的二五仔们,让熊建平挺开心,觉得自己稳赢,今天又看见钱倩。
”哈哈,你也来调研啊?“他招呼人给钱倩倒茶。
”嗯,几亿的东西呢,得放在合适的地方才能生产更好的东西。“
熊建平知道钱倩是深得老厅长信任的人,她不像那几个二五仔,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写什么不利于特一厂的报告。
钱倩就不一样了,她身份超然,不在乎特一厂将来会给她什么待遇。又是原来南钢厂的旧人,说不定心里会偏向南钢厂。
他安排了一个总工一个办公室主任陪着钱倩,每进一个车间,车间主任也必然紧随其后,向钱倩介绍车间的情况,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进入上次那个弄坏液压阀的车间时,车间主任陪笑道:“您上次莅临指导工作时,指出的问题,我们已经全部整改,您看,现在我们车间都有一套完整的操作规范。”
说着,递给钱倩厚厚一本《车间操作》。
钱倩随手翻了翻,只见上面对培训方法、责任人的处理等等有一系列的明确规定。
不得不说,特一厂从军转民之后这么短的时间能发家致富,确实有其出色之处。
但她走完一圈之后,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七十年代时,各大钢铁企业建立了总调度室制度,一改建国初期各个车间混乱不堪的状态。
但总调度室并不真的是“总”调度室。
只调度铁水、钢锭之类的基础生产,对于轧钢等成品的生产没有集中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