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一直深以为然,自己是这个世界最敬业的NPC,绝对没有之一。
本来也没有之二这种槽就不要吐了,毁气氛,总之,他的核心理念是:恪尽职守,到点下班,坚决不把工作带到私生活中来。
“卫宫切嗣”在外面偷偷摸摸养的小孩,跟家里蹲BOSS白榆有什么关系?
哦对,事到如今也不是不能承认,不止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诸伏高明两兄弟,玩家五人组中剩下的三个人,大概或许可能也是NPC的某个身份认识的人。
但白榆蹲在家里,该装不认识照样装得完美无缺,一惊一乍的演技保证真实,但凡时机不到(玩家不从天而降踹开副本),他绝不会主动解锁相关剧情。
没有什么心有苦衷口难开的设定,太俗套了读者都看腻了,单纯就是戏份结束,演员脱掉沉重的玩偶服领到了工资,立马欢快地把工作内容一键清空,回家路上光顾着惦记顺手买一份夜宵,谁还要费心思回忆自己白天逗笑了多少个路人。
白榆的敬业就体现在这里,他会自愿增加一道反思的步骤,如果感觉白天的表演成果不好,之后还会抽空磨练自己的演技,可谓是随时在进步。
可最多也就这样了。如果要把每个马甲都做了什么、认识了谁通通记住,他会累死,所以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吧。
十多年下来,白榆的演技早已浑然天成,入戏得快,出戏当然更快。
此时此刻他便处在完全入戏的状态:“卫宫切嗣”莫得感情,一心只有把除自己之外的咒术师独苗斩草除根,在此基础上谁挡杀谁。
虽然他还没正式动手,玩家们就靠自己的作死精神送了三个,害得他想在认真走完流程的同时附送打败自己的线索都不行,但好在第四个玩家与他一拍即合,勇猛地主动找上门来。
白榆放任降谷零鬼鬼祟祟靠近,发现了“自己”的破绽,在确定他应该看清楚了之后,方才指示cos圣杯的影子过去把他吞掉。
降谷零被送出副本的前一瞬,眼中如实烙印下了那个男人刻意隐藏的秘密——虽然其实是对方故意让他看见的。
古老的神社位于山顶,门前池水干涸,净手池断裂成两半,破败的门庭得到光照仍黯然失色,就像一层用淡墨胡乱涂抹的黑白画。
院中有一棵存在感极其强烈的树,树桩足有需要几人环抱那么宽,围系着腰身的绳结不知经受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淋,脏污灰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从正面看,枯井被它严严实实地挡住,可树叶掉尽的枝干却挡不住天空,这棵看不出品种的巨木只余躯干立足大地,孤独地从山巅凸出。
五人初来神社,被意外和卫宫切嗣的威胁干扰,乍眼没留意到巨木与神社的组合给人的观感会如此惨淡,然而,如今的降谷零却一眼看愣,对比色鲜明的画面比圣杯更快侵蚀他的视野。
这是时空穿梭者与十五年前的卫宫切嗣的初见。
降谷零很早就想到,叔叔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庞大压力,状态肯定不会太好——但着实没想到,男人不显于人前的真实姿态,比他以为的还要……糟糕。
按理来说,他连叔叔临死时的模样都见过了,再见还有十五年寿命的男人,怎么也不可能心理防线崩塌。
可问题是……无论是笹谷椿还是卫宫切嗣,咒术师的骄傲都刻在了骨子里。
他们哪怕断了只胳膊,少了只眼睛,给旁人看的永远是自己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死也不过如此——所以,降谷零等人并没有见过这两人忍受诅咒侵蚀时的真面目。
血从空中洒落,一些在灰暗树皮表面拉出刺目的红痕,剩余的部分坠地,滴滴嗒嗒,犹如到了盛开时节应风而飘散的樱花瓣。
方圆百里适合狙击的地点只有这棵树上,男人坐在粗壮枝节的分岔处,左腿屈起,抵住横在身前的沉重枪托,右腿悬空,擦过枝干垂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下方向上眺望,总觉得他的身影摇摇欲坠。
血就是从男人捂住嘴的指缝间露出的,模糊的眉眼纵使冷淡如旧,也隐藏不了脆弱,黏在他脚下的影子禁不住地摇晃,似是随时会随契约者一同支离破碎。
降谷零有一瞬间不想看得那么清楚,他也的确听不清上方压抑的咳嗽声,可送到眼前的真相便是这般扎眼。
十五年前的男人,可以说远远没有未来的他“体面”,颓败之色肉眼可见。
可是,正因为此时的他无牵无挂,更能化作一把出鞘后除非断裂绝不收回的利刃,脚步不停,立誓要抱住自己的理想溺亡。
与高处的男人遥遥对上视线的刹那,降谷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