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马车,乔绾被慕迟死死地扣着腰身,二人之间近得没有一丝距离。
她听着慕迟的语气,仿佛不对闻叙白动手是多么大发慈悲的一件事,止不住地想笑:“原来你也知道姘头不好听啊?还要我先退生辰帖?”
“可你是我何人?以何身份让我退生辰帖?”
慕迟盯着她唇角的讽笑,眼尾逐渐染了一抹红,良久道:“当初是你说的,说‘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在除夕那晚,她在明知他将琴谱给了乔青霓后,仍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对他说了这句话。
乔绾听着他搬出许久之前的话,越发觉得好笑起来:“当初也是你,为了得到雪菩提利用我良久,甚至还故意将我推给旁人。”
慕迟的脸色一白:“那雁鸣山上呢,你原本想要和乔恒说的话是什么?”
她原本想要乔恒给他们赐婚的,他一直都清楚。
这婚约,原本该属于他们的。
乔绾听见雁鸣山三字一顿,眉头紧锁,冷笑一声:“原来你知道啊?”
说着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对,太子殿下这般聪明,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我当时要说什么。可看过太子殿下为救乔青霓掉下悬崖的英姿后,我只庆幸自己没说出口,没和你这样的疯子扯上过任何关系。”
“乔绾!”
“我说的不对?”乔绾抬眸瞪着他,“你这彻头彻尾的疯子,从来都见不得我好,以前你利用我,几次对我生了杀心,如今你还要将我平静的生活毁了。”
“你所谓的平静生活,便是和闻叙白在一块?”
“难不成和你?”乔绾扬声反问,说到此她稍沉默了下,“方才你也看见了吧,今日他是来教无咎弹琴的,他对我很好,对无咎同样视如己出,只这一点,便是你永远都做不到……”
“我若也可以呢?”慕迟蓦地哑声打断了她,未经思索地说道,“你也要同我一块吗?”
说出口的瞬间,马车内一片死寂。
慕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神色惊骇怔然,拥着乔绾的手也随之颤了下,松开些力道。
可他却在心底寻不到半分悔意。
乔绾也被他这番话吓到,错愕地看着他,不知他又想做什么。
就在此时,马车外传来几声喧闹声,其中一人道:“李元兄今日兴致甚佳啊。”
乔绾闻言微凝眉,继而神色变了变。
外面那些人分明是之前在温池旁碰见的那些书生们,也是闻叙白的同窗好友。
那人口中的“李元”,正是今日唤她“嫂嫂”的人。
而一马车之隔,不久前自己还和闻叙白一同弹琴,眼下却和慕迟如此“亲昵”共处,思及此,她猛地伸手,便要用力将慕迟推开。
下瞬,她的肺腑却无端闷痛了下,很是短促。
乔绾紧皱眉头,想到今日方才十四,未曾放在心上,只紧盯着对面的慕迟。
慕迟被乔绾推得回过神来,他自然也听出那些书生的声音,想到方才那些人对乔绾和闻叙白揶揄道喜的模样,如此光明正大,众人皆知。
而他却只能在夜里、在无人的马车中与她接近。
慕迟的喉咙不觉干涩地瑟缩了下,牵着心口一阵阵酸痛,可偏偏他低低笑了一声:“为何要躲,乔绾?”
“不是你说,我是你的姘头吗?别说外面只是那群书生,便是闻叙白在外面,我也有的是手段,让他只能在外面看着听着你我二人的动静,甚至……”他默了默,抬手便要抚上她的脸颊,“……还能让他再看不见,听不着!”
乔绾猛地抬头怒视着他,刚要开口,肺腑的闷痛却再次涌了上来,胸口也随之燥热起来。
这股痛意来得极为汹涌,轻易惹得乔绾的身子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同时也避开了慕迟的手。
慕迟触了空,手指僵在半空:“怎么……”
他的话在看见她燥红的脸颊及苍白的唇时顿住,嗓音刹那添了丝慌乱:“乔绾!”
乔绾只隐约听见有人在唤她,却没多少气力回应,眼前忽明忽暗的。
以往总是每月十五痛上小半日,不知为何这个月却提早了。
直到匕首出鞘的声音响起,乔绾只觉自己口中被塞入冰凉的手掌,浓郁的血腥味顷刻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慕迟手脚慌乱地抱着乔绾飞身跃出马车,落地时腿微微一软踉跄了下,怀中的人却安稳如初,红裘白衣交织着,二人的身影未等人看清,便已消失在原处。
然下刻,慕迟猛地停在不远处,最终唤出了暗卫,侧眸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带上他。”
*
司礼今日因要完成公子交代的增守固阳一事,未曾随公子一同前往温池,只派了暗卫暗中保护。
未曾想傍晚忙完回到营地,一名暗卫便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毕恭毕敬地交给了他,只说是公子让的。
司礼木然地抱着孩子,他的双手只杀过人握过兵器,还未曾抱过这么软糯糯的孩子,一时之间动作僵硬,满心茫然,最终决定找公子问一问。
刚靠近公子的幄帐,他便发觉以往守在幄帐外的侍卫今日离得远了些:“怎得守在此处?”司礼凝眉询问。
侍卫忙行了一礼,好奇地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孩子才道:“回司总管,殿下方才急匆匆回来,只吩咐人将帐内的炭盆撤了只留一个,命军医去煎药,又令将士们都离得远些。”
他们也是初次见太子殿下如此惊慌失措的失态模样,双眼充斥着猩红,手上鲜血不止。
司礼惊:“殿下受伤了?”
“只皮肉伤,”侍卫忙道,“是殿下抱回来的姑娘受了伤。”
公子抱着姑娘?
司礼紧皱眉头,下瞬陡然反应过来,后背一寒,庆幸自己方才未曾同以往一般直接莽撞地走进幄帐。
能让公子抱着的女子,司礼只能想到长乐公主。
他转念又想到前不久调查出的事,长乐公主初到九原城时,曾抱着一名襁褓中的幼儿,便是周围的人都说那孩子有时唤她姐姐,有时唤她娘亲,十之bā • jiǔ是私生的……
司礼复杂地看了眼怀中的孩子,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幄帐内。
乔绾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在烧着一团火,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
眼下更是感觉自己被人扶着身子靠在他怀中,一勺一勺地喂着药汁。
那人的动作格外温柔,身上的森冷寒气也让她觉得很是舒服。
然而药汁却苦涩至极,乔绾嫌弃地想要回绝,那药汁却像和她有仇一般,任她如何紧闭嘴巴都能撬开喂入她口中,只能用舌尖将多余的药汁抵出做着抗争。
慕迟看着澄褐色的药汁沿着乔绾的唇角滑落,又想到带着她共乘一骑回来时,她在他身前时不时东倒西歪的画面,像极了曾经在雁鸣山载着那具尸首时的场景。
慕迟顿了顿,忍不住拥紧了她,沙哑道:“乔绾,张嘴喝药。”
乔绾紧闭着唇,不肯张嘴。
慕迟逐渐平静下来,声音也放缓了些:“喝了药才能好起来,乔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