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迟永远不会忘记雁鸣山那夜,他眼睁睁地看着乔绾乘坐的马车坠入悬崖。
那样铺天盖地的绝望,肢体发软的无力,他此生不愿再重温一遍。
所以,当得知乔绾前往西山时,慕迟难以克制地想起了雁鸣山的那个晚上,一路驾马狂奔,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到了西山下。
那个姓张的马夫正在山下的茶棚饮茶,乔绾孤身一人入了山中。
慕迟心中的恐慌已经到达了极点,他寻遍了上次来时她走过的道路,却始终未曾瞧见她的身影,直到抬头,看见山顶上,一抹鲜明的红影在风中拂动摇曳,几欲坠落。
慕迟只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距离太远,隔着雾气,看得并不真切,可慕迟却知道,那是乔绾。
只会是她。
只有她穿着这样张扬的红,才如此相得益彰。
慕迟不知自己是如何上山的,想要快些上去,腿脚却不断发软,甚至几次险些跌倒又挣扎着爬起来,昨夜对战阿尔赫未曾伤到几分的手,却多了数道被嶙峋怪石割破的伤,眼前忽明忽暗。
一路上慕迟想了许多。
他想,他不该对她生气,更不该一怒之下逼着她亲耳听见那些残酷的事情,甚至……如果她真的这样伤心,他可以为她将闻叙白找来的,他甚至可以试着当那个见不得光的人……
总好过看着她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悬崖之上。
可无数的话,在走上山顶,看见站在崖边的乔绾时,全数说不出了,他看着她的锦裘在山风里剧烈拂动,张了张嘴,喉咙如被堵住一般,最终只艰涩地念出她的名字:“乔绾。”
以及那句近乎恳求的话:“回来。”
乔绾不解慕迟怎么会知道自己会在此处,可想到这人如今的本事,派个人跟踪她也没什么意外的。
她只是有些迷茫,疑惑眼前这人怎么和昨天比起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脸色煞白,眼眶通红,诡艳极了。
说的话也莫名其妙。
乔绾抿着唇,没有作声。
“乔绾……”慕迟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朝她轻轻地移动了一小步。
乔绾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想要避开,地上的石子被她踢到,坠入山崖下,没有回音。
“不准动!”慕迟的声音惶恐嘶哑,眼前忽明忽暗,几欲晕厥。
乔绾被他说的心中一跳,眉头紧锁:“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迟的唇动了动,几次张嘴想要言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良久方才艰涩地一字字道:“你过来,乔绾。”
乔绾抿紧了唇盯着他,好一会儿开口:“你离我远些。”
慕迟的喉结用力滚动了下,却并未反驳,只小心地说:“好。”
话落,他果真后退了几步。
乔绾没想到他这般听话,顿了几顿也离山崖走远了几步。
却在她走出三四步时,眼前一阵鲜亮与雪白相间的背影如霹雳一般闪过,带着她顷刻间离山崖已有一丈远。
乔绾嗅着熟悉的寒香里夹杂着的浓郁血腥味,立刻知道自己被骗了,不觉用力地推打着眼前人,怒骂:“你又发什么病,混蛋,放手。”
慕迟任由她打骂着,只看着她愤怒生气的面颊,下瞬猛地将人拥入怀中,手仍在不断地颤抖着。
乔绾被死死困在慕迟的怀中,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他通红的眼眶泛着濡湿。
乔绾愣了下,旋即想起来挣扎,下刻胸口却涌起一股沉闷闷的热痛,惹得她有片刻无力,可这股热痛很快消失,就像幻觉一般。
乔绾只缓了一息,便竭尽全力地想要将慕迟推开。
慕迟的手却如铜墙铁壁一般,拥着她一动未动。
到后来乔绾也没了力气,干脆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肩头泄愤。
慕迟仍无所觉察,只俯首埋在她的肩窝处,身上雪白的狐裘将二人笼罩在其中,与她身上的嫣红锦裘纠缠,于山风之中拂动着。
不知多久,久到乔绾咬人的牙都酸了,慕迟方才动了动。
就在乔绾以为这个突然犯病的疯子终于要放开她时,他却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任由她反抗地拍打他,他只一步步沿着山路朝山下走。
沿路遇见了正匆忙往山上赶的司礼,见到慕迟怀中抱着的乔绾时忙垂下视线,心中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仍记得上次公子抱着那个假尸体意识全无的癫狂模样,若是再来一次,他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慕迟抱着乔绾直接走出了西山,径自上了山下的马车。
马车很快前行。
“放开!”乔绾瞪了一眼慕迟道。
慕迟看着她,轻柔地将她放在自己身旁的位子,才松了手。
乔绾得了自由飞快起身坐到他的对面,抿着唇谨慎地瞪着他:“这是我的马车,你下去。”
慕迟此刻似乎才终于平静下来,喉咙紧绷了许久,嗓音仍嘶哑得厉害:“为何要来西山?”
“我爱来便来,关你何事?”乔绾没好气道,说完才发觉身后的锦裘团成一团硌在身后,格外不适,她欠了欠身子,想要整理利落。
却在此时,马车晃荡了一下,乔绾朝一旁倒去。
慕迟伸手扶住了她摇晃的身子,就在乔绾想要将他的手拍开时,他俯身将她身后的锦裘整理利落,又将她放到对面的位子。
乔绾皱着眉头望着他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冷哼:“猫哭耗子假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