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迟怔忡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她手指的炙热。
他的指尖轻轻动了下,想要抓住什么,却终停下了动作,只是心底涌起一股令人胆寒的茫然。
她厌恶这段关系、厌恶他了吗?
慕迟长睫微颤,徐徐抬眸看向乔绾灼红的脸颊,虚弱的眉眼,微白的脸色,以及房中弥漫着的苦涩药味,心中忍不住升起阵阵自我厌弃。
他想,他不该奢求太多的,如今能好好陪着她,看着她康健欢愉便好了。
不该奢望半年,一年,一生,来生。
“司礼说你病了。”慕迟低声道,他知道她没有睡着,她睡着时的神态很平静,丝毫不见一份防备。
乔绾仍闭眼躺在床榻上,想到前几日他对她一副避而远之的模样,静默片刻平静地应了声:“嗯。”
慕迟的喉结滚动了下,嗓音也愈发艰涩:“可还有不适,我命人传御医……”
“不用了,”乔绾冷淡地打断了他,“多谢殿下关心,我已经服了药,好多了。”
慕迟余下的话僵在喉咙中,脸色近乎透明。
她唤他“殿下”。
可他宁愿她唤他是一声声的“混蛋”、“疯子”,也好过这样疏远的“殿下”。
乔绾听着床边的动静,那股幽冷仍如影随形,她抿了抿唇,微睁双眼转眸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凝眉道:“殿下若是无事,便回去歇息吧,我也要歇着了。”
慕迟听着她近乎淡漠的语气,只觉自己的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浑身的力气如被抽干,只剩下胆怯与惶惶。
她不想要他在此处陪着他,甚至连看他都不愿。
“那你……好好休息。”慕迟低声呢喃着站起身,看着她淡漠的神色,良久方才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缓慢地朝门口而去。
乔绾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房门开了又关,缓缓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头顶的纱幔。
她明明做得很好,不会再做那些自作多情的事。
为何……可心中却寻不到半分痛快。
未等她细思,房门突然再次被人用力撞开,门外的风灌了进来,转瞬门却又关上了,一道白影大步地朝她走来。
乔绾一惊,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却没等她看清,带着寒香的冰冷肢体已经用力地将她抱住了,死死地扣入熟悉的怀抱中,沉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后颈。
乔绾停怔片刻,下意识地用力挣扎。
可抱着她的手如铜墙铁壁一般,恨不得将她嵌入骨血之中。
乔绾死死抿着唇,下刻蓦地启齿,干脆用力咬在眼前人的肩头。
慕迟任她发泄着,紧紧地拥抱着她,嗓音干涩:“对不起。”
乔绾僵了僵,本挣扎的动作也逐渐停了下来。
“对不起,乔绾,”慕迟哑声道,“那晚,还有……当年。”
利用,舍弃,轻鄙……
当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还了回来,他才知晓,他当年做了多么混账的事,那时的她有多伤心难过。
可是……
“乔绾,不要舍弃我,”慕迟低声呢喃着,声音如同哀求般响在她的耳畔,“还有百余日,我不奢求了。”
“乔绾,我不多要了,”他小心翼翼地低声道,“不是我的我不要……”
“你看看我。”
看看如今的他,不要赶走他。
乔绾咬着慕迟肩头的齿尖顿住,心口的裂缝“啪”的一声碎裂,露出了一个口子。
良久她松口,不敢置信地偏头想要看他一眼。
慕迟却如惊弓之鸟一般,唯恐她逃离,飞快地将她拥紧。
乔绾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嗓音低哑:“松手。”
慕迟手轻颤了下,没有动。
乔绾声音逐渐平静下来:“松手。”
慕迟听出她的严肃,指尖微顿,良久松了力道。
乔绾挣开他的桎梏,抬眸望向他的双眼,眸光潋滟如含着水雾,眼尾泛着红,却无比的认真,以及忐忑。
乔绾凝望了他半晌,下刻陡然伸手重重地推着他:“慕迟,你混蛋。”
“当年你若是说你想跟的是乔青霓,我根本不会留任何她的人或东西在身边。”那么多那么多人都喜欢乔青霓,她从来没有争抢过,一次都没有。
“我本该按照我想的那样,离开陵京远走高飞。”带着倚翠,然而安稳地过活。
“你为何从来不说?”却偏偏在她幻想着二人的余生时,在雁鸣山上给了她致命一击。
“我们本该不必有牵扯的……”
“乔绾。”慕迟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推打着,只在听见最后一句时打断了她,语气仓皇。
他们不会没有牵扯的。
他们会有牵扯,他们必然会有牵扯。
“怎样?”乔绾用力地睁大双眼瞪着他。
慕迟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喉结微紧,他抬手轻轻蹭了蹭她的眼下,无措地呢喃:“不要哭……”
乔绾狠狠地将他的手拍掉,愤愤地抹了下眼睛:“我没哭。”
慕迟的手背上顷刻泛起鲜红的指印,他未曾在意,只看着她笑了起来:“嗯,你没哭,”他说着,沉默了良久,低低道,“从未有过旁的女人……”从来他想要的,只有她。
可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只有心底瑟缩着涌出一阵自卑。
他是个怪物,自小养在地牢,他想争夺那个活在阳光下的李慕玄的一切。
可是乔绾却如此热烈娇贵,他们迥然不同。
他希望,那一抹烈阳可以照进昏暗污浊的角落,照到他的身上。
可他却又什么都不敢告诉她,怕她会怕他、厌恶他。
乔绾看着慕迟,等着他接下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