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和许明成的表情复杂不同,许淙在心里暗暗叫苦。
这一句‘坏爹’,怕是要坏事啊!
金氏虽然疼爱自己,但她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注重规矩的人,尤其注重孝道。她不但自己重视,每天都要去给婆婆请安,同时也是这么要求许淙的。
当然,因为许淙年纪小,所以天气不好的时候不会让他去。
以前他们还在庐州的时候,他如果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对渣爹的抗拒,她就会耐心、不厌其烦地跟他解释、劝说、安抚,总之中心思想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能不喜欢‘爹’,更不能表现出来。
不然就是‘不孝’。
所以在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把‘坏爹’这个词喊出口后,许淙的心里就有些不安,他悄悄地抬头看了金氏一眼,果然发现她有些严肃地看着自己。
“淙哥儿,你……”
许淙:危!
他娘肯定要让他给渣爹道歉的。
但许小淙不愿意!
许淙转头看向正朝他们走来的许明成,又看了看后面正被丫鬟们扶着下车的王氏,没等金氏说完就突然脚底抹油哒哒哒跑到王氏身后。
“奶,爹凶,脸黑黑!”
“淙哥儿害怕!”
金氏瞪了快步跑走的小滑头一眼,柔声对许明成道,“老爷,你别怪罪淙哥儿,他这是突然看到你,吓了一跳。”
“在家中的时候,他时常念叨着你呢。”
“怪什么呢。”
王老夫人一手牵着低着头,乖乖巧巧的许淙,一手锤着酸疼的背走了过来,“淙哥儿他爹在外这么多年,就没回去过,孩子心里有气,那不是正常的事嘛。别说是孩子了,我也一肚子的气呢。”
“他还敢怪我乖孙?”
许明成一句话没说,就被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他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走上前去扶住王氏的胳膊道:“娘,儿子没那个意思,淙哥儿年纪小,他的气话儿子又怎么会当真呢。”
过关了?
许淙悄悄探头。
见不管是渣爹还是金氏,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金氏见渣爹不在意也不说他了,还笑着朝他伸出手。
显然刚刚她就是做做样子安慰渣爹,和自己才是一国的。
于是许淙翘起嘴角,放心地离开王氏的身边,和金氏走一块。
“娘,我们住哪里?”
这个勉县虽然树上的叶子掉光了,屋顶和马路也铺满了黄泥,行人还又瘦又没精神,但也是他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啊。
他许小淙已经迫不及待要放下行李,然后带着青木到处走一走,逛一逛了。
也不知道渣爹在这里的几年,有没有做出什么值得人记住的成就,如果没有那他就要记下来,留着以后拿出来嘲笑他。
因为等他做了官,肯定比渣爹好!
久别重逢的一家人,见面之后在许淙不小心犯下的乌龙打扰下,没有出现比如他奶哭晕过去这种太过激烈的情绪波动。
不过王氏见到儿子,还是很高兴的。
证据就是他们一边走,王氏一边拉着许明成唠叨,从这一路上的困难,说到临行前亲戚们都说了什么话。中间还穿插着感叹今年自己不在家,不知道村里人有没有好好地种家里的地,家里的地侍弄了好多年,肥得很云云。
这些话说得散乱而无逻辑,尤其是村里的事情,东一句西一句的,足以证明她老人家见到儿子的激动之情了。
不过奇怪的是,渣爹听得很耐心,说起村里的人和事的时候,他和王氏一问一答,居然没有一点不耐烦,偶尔还会笑出声。
许淙悄悄地,又回头看了渣爹一眼。
唔,有点奇怪。
这跟他奶讨论种菜的样子,不符合他之前推测的渣爹形象啊。
他不应该是那种一心扑在仕途上,对家人漠不关心的吗?
奇怪。
再看一眼。
许明成早在许淙第一次偷偷观察他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过那时许淙刚刚因为失言而躲在王氏的身后,显得有些害羞,所以许明成便装作没有注意到。现在见儿子虽然被他娘牵着走在前面,但时不时地转头看向自己,他顿觉眼中酸涩。
“淙哥儿,到爹这儿来。”
许淙:!???
许淙扭头,装没听见!
刚刚害我差点被娘骂,才不理你呢!
“娘,我们快走,快走!”
许明成看着儿子拉着金氏往前走的样子,顿时哑然。
王氏看他的表情有些失望,于是小声提醒,“过两天就好了,淙哥儿心软着呢,他这就是面子上抹不开,你多跟他说说话,等过两天就跟你亲近了。”
许明成收敛住脸上的表情,“娘说得是。”
他本来也没想过一见面便能和淙哥儿亲近起来,所以现在也没有多少失落。见前面的母子俩走得稳当,淙哥儿还左看右看一蹦一跳,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他便也放心下来,转而问起了王氏别的话题。
“娘,慧娘之前来信说云兄招待了你们在江陵府住了一个多月,他百忙之中还抽空给淙哥儿上了课,那你们在云府……”
许明成跟云知府是有联系的。
他不但和云知府有联系,在许淙等人一路西行的过程中,黄管家和金氏每隔一段时间也会送一封信到勉县。
所以许明成对他们的行程很了解。
闲着无事的时候,他便会拿出自己画的简陋地图,推测他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会不会遇到什么难事等等。
但没想到,原本八月初能到的一行人,居然九月下旬才到。若不是中途收到了金氏的来信,说他们在江陵府耽搁了,心急如焚的许明成就要派人去找了。
但金氏的信里,只提到了云知府要教淙哥儿《论语》,她和王氏都觉得机会难得,于是决定推迟行程。但许明成最想知道的信息比如云兄为什么要教,而且还是这么长的时间,在信里面却没有提及分毫。
这让向来喜欢掌控全局的他一度有些不放心。
这会儿见面,便问了起来。
但王氏也不知道。
“这事啊,你得去问你媳妇。”
王老夫人道:“那云夫人说话,老是喜欢说一半藏一半,我都听不明白的。也就你媳妇听明白了,还能跟她说到一块儿去。我听着她们文绉绉地说话啊,都要打瞌睡,要不是为了淙哥儿,我早就走咯。”
王老夫人还真的觉得在云家住的那一个多月很难熬,吃喝方面虽然不愁,但别的地方实在是让自在惯了的她很不适应。
这会儿她见前面的金氏被淙哥儿拉着去看光秃秃的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于是小声地跟儿子说。
“大林啊,你娶慧娘真是娶对了!”
许明成挑眉,“娘为什么这么说?”
王老夫人翻了个白眼,“要是你不娶慧娘,娶了一个像云夫人那样的媳妇回来,说话做事就跟一把尺子度出来似的。”
“哎呦,我恐怕得天天和她吵。”
“就是不吵啊,也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许明成失笑。
母子两个再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听到淙哥儿在前面扯着嗓子大喊,“奶,奶你快来看,这棵树上,有鸟窝!”
“小鸟在叫,叽叽,叽叽!”
虽然鸟窝她见得多了,但王老夫人听到乖孙的话,还是马上抛下了儿子,“好好,奶就来,乖孙你可不要爬树啊,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不爬,不爬。”
“奶你快过来看!”
许淙的小胖手拍了拍旁边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高兴地看着他奶抛下渣爹,朝着自己的方向赶过来。
然后他给了望过来的渣爹一个得意的眼神。
知道怕了吧,他们三才是一国的!
许明成也不知看懂没有,不过他很快也跟了过来,跟他们三个讲解这是一颗什么树,树上的又是什么品种的鸟,讲得生动有趣,非常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