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孟迎的电话时,钟黎正在练舞。
杜老师一周会来三次,事实上钟黎需要她亲自教授的地方并不多。
她的古典舞基本功非常扎实,即便脑袋不记得自己会跳舞这件事,身体却没有忘记。
除了天使一般的漂亮脸蛋,钟黎还拥有一具祖师爷赏饭吃的绝佳身骨,长手、长腿、长天鹅颈,以及一颗精巧的小头。
当她跳起舞时,肢体优美地舒展开来,腰肢如柔韧细柳,兼具爆发的力量感,像水面上轻舞的天鹅,让人挪不开视线。
看过一遍的舞蹈她便能完整地跳下来,且比节目上那些演员跳得还要更漂亮,她把这理解为自己的“天赋”,认为自己是一个被贫困家境耽误的好苗子。
杜老师开始总是摸摸她的头一笑而过,后来开始怂恿:“想不想来我们舞团做首席?”
钟奶奶以前常骄傲地讲给人听,说她的孙女像她妈妈一样,是个天生的舞蹈家,几个月大时,还躺在床上不会翻身,听见音乐就会咿咿呀呀地蹬腿了。
钟黎两三岁刚刚学会走路,跑跑跳跳还没那么稳当的时候,已经开始跟在秦妍身旁有模有样地模仿。
钟启宁在家里为秦妍打造了一间练功房,即便在家休息,秦妍每天至少也会练两个小时,钟黎小时候最喜欢跟她一起在练功房泡着。
上幼儿园后的第一次才艺展示,别的小朋友还在背唐诗、唱儿歌时,她已经能独自跳完一支完整的舞蹈。
秦妍产后四年才复出,那时钟启宁还在世,最喜欢下班去接上女儿,带她到青云舞团,坐在台下看秦妍排练。
秦妍的每一次大型演出,不论国内国外,他一定会抽出时间去观看。他曾经说过,要让她每一次演出结束收到的第一捧花,都来自于他。
在这样环境中耳濡目染长大的钟黎,对母亲的崇拜发自肺腑,对跳舞的热爱同样深深融入血脉。
当年闻名遐迩的青云舞团首席舞者秦妍,一生从未收过学生,钟黎是唯一一个。
她自小就由秦妍亲自教习,青云舞团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们都对她寄予厚望,认为她是二十年里唯一有希望超越她母亲成就的好苗子。
当年她没能进团,杜老师一直深感遗憾,这几天看着她跳舞的样子,就又动了心思。
人都有爱才惜才之心,就算抛开自己与秦妍这层关系,杜老师也不希望舞团错过一个天才舞者。
趁着钟黎现在失忆,她仿佛在诱骗小朋友,努力相处各种条件来诱惑她。
“你不是喜欢看《起舞吧》那个节目吗,那上面的导师张安安就是我们舞团的演员。你的天资比她更好,想不想录节目做导师?只要你来,杜老师什么都能帮你办到。”
杜老师给她递来毛巾,钟黎不伸手接,把因为练舞而白里泛红的脸蛋往前凑,让她帮自己擦汗。
杜老师帮她擦脸时,她沉吟片刻,语气凝重地问:“你们舞团是不是最近很缺人?”
杜老师:“……”
她的手机在架子上响起,杜老师说:“休息一会吧,看你跳得一头汗。”
钟黎走过去拿手机,看到是孟迎的名字,接起,气汹汹质问:“你已经一天没有回我消息了,是不是想被我拉黑了?”
孟迎的声音丧丧的:“宝……”
“怎么了宝贝?”钟黎语调马上变得温柔起来,“谁惹你不高兴了?”
孟迎长叹一声:“一言难尽,说来话长……”
钟黎:“许奕舟?”
孟迎讪讪地:“……你怎么知道?”
“就你那比天还大的心眼,除了他还能有什么心事。”钟黎哼一声,“被同事抢了升职机会都没见你这么颓废过。”
“我不就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意思,怎么你们都看出来了?”孟迎惨唧唧地说,“有那么明显吗?”
钟黎总能抓住重点:“除了我,还有谁。”
孟迎沉默一会:“罗宛莹。”
“你在哪。”钟黎问。
“上次那个酒吧。”
“等着。”钟黎说,“我这就过来找你。”
钟黎冲完澡换身衣服赶去酒吧,只用了一个小时,可不是所有人在钟大小姐面前都有这份面子的。
她刚走进来,孟迎便给她一个熊抱:“呜呜呜,我滴宝,你太好了,我爱你,呜呜呜……”
程宇伍正好今天闲得发慌,听孟迎说在酒吧二话不说就过来了,一见钟黎,他就顶着一头拽了吧唧的银毛凑过来:“奶奶,你喝什么,我帮你拿。”
钟黎冷酷的声音说:“有没有血腥闺蜜,给我来一杯。”
孟迎:“……”
程宇伍:“……”
孟迎赶紧从她身上起来,试图猛汉撒娇:“怎么一来就这么暴力呀,我不是你最爱的宝贝了吗?”
钟黎放下包包,一脸严肃地在卡座落座:“看你表现,坦白从宽。”
程宇伍给钟黎要了杯玛格丽特,坐在旁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孟迎怂不啦叽地坐着,钟黎叠腿的坐姿十分优雅,微微抬着下巴,像一个严厉的审判官。
程宇伍看热闹不嫌事大,乐颠颠问:“你们两个反目了?”
钟黎说:“小伍伍,等下听到的话不许说出去。”
“我这个人保守不住秘密。”程宇伍把手指插进自己的耳朵,“我还是把耳朵堵上吧。”
钟黎这才开始对嫌疑人孟迎进行问话:“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又跟许奕舟偷偷勾搭到一起了。”
手指头隔音效果太差,酒吧闹哄哄的,程宇伍还是听清了这句话,一脸“我靠我这是听到了什么大秘密”的震惊。
“没有勾搭。”孟迎哼哼半天才坦白:“就前几个月,他刚好搬到我们小区来了,我遛狗老碰上他,毕竟都是朋友,你说迎面碰上了,我也不能不搭理是吧。”
钟黎敲桌子:“你不是信誓旦旦告诉我不喜欢他了吗?”
孟迎缩着脖子悻悻地说:“他三天两头到我跟前晃,那我也是一个正常女人,我动点凡心不是人之常情么……”
程宇伍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耳朵里拿出来了,挪了挪屁股,试图插嘴:“你跟我哥……”
插嘴失败。
钟黎说:“有件事,本来你要是对他没想法,我就不打算告诉你的。”
她用吸管慢悠悠搅了搅淡蓝色的鸡尾酒:“他跟罗宛莹没在一起过。”
孟迎诧异:“什么?”
“你不知道?”虽然自己也才知道没多久,程宇伍在这时找到了一点优越感,“上次在马场我哥就……”
“他和罗宛莹的故事你听过吗?”钟黎问。
程宇伍第二次插嘴失败。
孟迎老实巴交地摇头。
钟黎慢条斯理地把程宇伍那天讲的故事版本告诉她:“许奕舟和一个匿名女生救养了同一只猫,他们没见过面,用纸条交流,后来许奕舟中邪似的喜欢上了她——后来有一天,他们见面了,那个女生是罗宛莹。”
孟迎脸上的疑惑逐渐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她嘴巴开开合合,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钟黎看她表情,对这结果一点都不意外:“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
这下轮到程宇伍吃惊:“那个人是你?”
好半天,孟迎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艰涩的:“是……”
“靠!真的假的?那罗宛莹……”
程宇伍整个人的世界观都被震碎了,他单线条的脑回路里装不下如此离奇狗血的事情,现在回想起这些年他们看在许奕舟的面子上对罗宛莹的尊重,和私下给她行的方便,顿时感到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我真他妈服了。”程宇伍靠回椅背,整张脸上都是晦气,被一个女人耍了这么多年,程小少爷还从来没吃过这种哑巴亏。
“舟哥知道这事吗?要不要我告诉他?”
没人搭理他。
钟黎放下酒杯,打开手臂:“抱抱。”
孟迎一下扑过来抱住她:“呜呜呜我好惨,怎么会让我碰上这种事情。”
钟黎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我老公把我当替身,这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并不会。
想到傅闻深对钟黎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劲儿,吃到爱情的苦的孟迎更难受了。
三观刚刚被震碎都没机会粘起来的程宇伍又被震碎第二次:“什么东西……什么替身?谁是替身?替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