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餐厅，赵相言从迎宾处的盘子里顺走了两颗糖，往赵手里塞了一颗，自己那颗直接剥开丢进嘴里，接着被酸的五官难辨，话都说不出，呸呸两口把糖吐回还没来得及扔掉的糖纸里，直接甩进旁边的垃圾桶。
赵本来没在意，捏着糖看了看后揣回兜里。
吃完饭时间还早，赵相言记得赵说过自己只有这一天的时间，他明白赵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有些事他们需要今天说清楚，不求个结果，起码要清楚彼此的态度。
两人心照不宣。赵车停得远，提议要不要去江边走走，绕一圈正好到停车场。赵相言没有异议。
沿江的长堤将都市霓虹一分为二，江上缓慢行驶的邮轮挂着彩灯，在江面落下移动的光斑。两岸夜景各有特色，从这边看对面，是高耸入云的金融圈楼群，脚下长堤的尽头赵相言知道，是南星和宏辉正在争夺的地产项目。
他们向来以家人的方式相处，又因为赵的忙碌聚少离多，像这样只有两人在江边散步的场合几乎是没有过的，赵相言倒是陪着他爸妈干过不少类似的事情。
一整天他都在被赵“照顾”，这种照顾不是指逛街吃饭买衣服，而是有一个人，他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自己，他的所有安排都不是你验收成果般的满意而是熨帖的惊喜，惊喜于对方在自己开始思考前就作出了最好的选择，这给了赵相言最大的安全感，赵在用行动告诉他：你不是别人，就是赵相言。
也许他曾经出于各种原因选择瞒着赵，但他无时无刻都想摘掉“柯衍”的身份，找到认识他的人，相信他的人。
有些感受他不是不说，只是无人可说。他没法去找更多曾经的朋友，同学，家人，接触不到曾经所有喜欢的东西。拮据的家庭不允许他有任何幻想，他获得了新生，却像是一只在暴风雨中获救的鸟，从此被关在名为“柯衍”的笼中，活着，又好像没有。
他很庆幸替他打开牢笼的人是赵，也许他再也飞不高飞不远，但残缺的自由依然可贵。他打心眼里感激赵连一句试探他身份的话都没有问过，就这么毫无保留相信他。他当然清楚这份信任并不盲目，赵的判断力以及对他的执着不允许赵出错。
每多相处一秒，他就能多发现一分赵对他的爱，如风如雨，拥抱他时猛烈，呵护他时无声。许多人的爱被比作晴日阳光，但赵的爱从来都是阴天，可阴天有什么不好，春日的一场细雨，连泥土都带着芬芳的味道，他的哥哥就像春雨，浇灌他长大，又给予他“新生”。
天气转凉，江堤上人不多，赵相言走着走着往前两步转身面向他哥，倒着慢慢挪步子。
“哥，问你个事儿呗？”
赵注意着他的脚下，看他步子还稳，轻轻应声：“嗯。”
“我的……烧了吗？”
他实在没法说出“尸体”两个字，总觉得那不是在说他，感觉别扭得很。他以为这对赵来说是个异常敏感的话题，没想到赵非常平静地眺望江面，赵相言捕捉不到他的表情。赵很快转回来回答他：“为什么问这个？”
赵相言没想过除了肯定之外的答案，脚下一停，面色复杂看着赵，赵跟着停住。
“你……我那个……不会吧……”他的表情太过精彩，赵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忍住笑意说：“是啊，我找了个冰棺冷冻藏起来了。”
“我靠！你你你”
赵错开他半步继续往前走，赵相言注视着他哥挺直的脊背，没几秒看到他哥拢拳到嘴边，似乎是笑了一下，他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三步并两步追上去冲他哥嚷嚷：“你忽悠我啊！吓我一跳。”
赵伸出手指一戳他的脑门，“你脑子里装的什么。”
“装的你啊。”脱口而出，完全是因为这是网上流行的段子，赵相言顺嘴就这么接了，然后发现赵定定望着他，如果眼神会说话，他似乎听到了“我也是”。
“咳……去前面坐一会吧。”
临堤边有个长椅，休憩时正好欣赏江景。赵相言小跑过去坐下，等赵走近了他又站起来趴到栏杆边，望着眼皮底下的江水出神。
赵在他身后坐下，叫他：“相言。”
今夜再长也会结束，有的话题无论拖多久总会开启，赵相言转身背对着江面，两手向后架在栏杆上，姿势慵懒得有些刻意。
之前想聊聊的人是他，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他却开不了口，他怕他哥追问他答案，让他做选择，可他不知道该怎么选，他甚至觉得能拖一天是一天，这样过着也不错，可每每看到苏韶韵，他都很想无所顾忌地叫一声妈，就像他叫哥哥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