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西列斯认为,很难说在雾中纪的四百年间,这种对于阿特金亚的信仰是否弄假成真。
毕竟,从刚才奥尔登的话语中,当他得知家族真正的信仰其实是撒迪厄斯的时候,他其实颇有一种观念破灭的感觉。
家族的信仰,与个人的信仰。难道因为家族真正的信仰是撒迪厄斯,所以在知道这一点之后,家族的后辈也必须改信撒迪厄斯吗?
西列斯认为这是一种过于理所当然的强硬措施。不过,这个世界,特别是这个世界的上层阶级,他们似乎仍旧十分看重血脉与家族的传承。
此外,奥尔登的坦诚也超乎了西列斯的预期。他以为他还需要花费更多时间,与这位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老人来回试探,最后才能从他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或许是那个判定的帮助?
也或许,是这个寒冷的冬日以及友人的离世,让奥尔登意识到,这不再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年份了。他可能也已经到了他父亲向他坦白时候的那个年纪。
无论这名老画家是怎么想的,对于西列斯来说,他这样的态度总归是一件好事。
在说完了那一长段话之后,奥尔登也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当他回过神,他露出一个苍老而疲惫的笑容。
他开了个玩笑,让自己尽力摆脱这种状态:“今天邀请您来,我可不是想要和您聊这种讨人厌的话题的。”
西列斯也微微笑了一下,他说:“生活总是出其不意。”
“命运总是反复无常。”奥尔登低声说,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说,“那么,我想,您真正想要聊的话题是……乔纳森·布莱恩特。”
西列斯点了点头。
乔纳森·布莱恩特。公国的财政大臣、历史学会的长老、地下帮派的幕后资助者、达尔文医院的创办人,以及,一场令人胆寒的人体实验项目的发起人。
但是,在这里,他们首先谈及的是乔纳森·布莱恩特那个更加不为人知的身份——死亡的信徒。
“他比我们更加……”奥尔登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看重‘生’。生命的价值,我是说。他尽可能让自己成为大人物,在各个领域都横插一脚,让自己广为人知。
“金钱、权势、力量、德行,他让自己什么都努力去得到、去占有,为他那辉煌的人生履历再添一笔、再添一笔……添上无数笔,然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见到撒迪厄斯了。”
西列斯静静地听着,并且注意到奥尔登在提及那位死亡与灾厄之神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称呼为“撒迪厄斯”,而不是更为贴切的“吾神”。
……这或许也可以从一个侧面窥见其信仰的本质。那只是家族的“任务”,而很难称为真正意义上的“信仰”。
“但是……”奥尔登突然犹豫了一下,“但是……但是有时候,事情可能会本末倒置。”
西列斯便说:“他反而开始贪恋生的温暖了。”
奥尔登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只是慢慢叹了一口气。他沉默片刻之后,才说:“是的……是的。我承认这一点。不过,我也得承认,我实际上也是贪生怕死的。
“只不过,乔纳森是个更加疯狂、偏执的人。他把自己对于生的留恋,认定为撒迪厄斯给予他的启示;他认为,是神明在无形之中催化了他对于生命的渴望。”
西列斯听着,却骤然感到了一丝可笑。
他想,神明知道自己在无形中成为了罪魁祸首吗?
“……这就是达尔文医院的成因吗?”西列斯问。
“不,不能这么说。”奥尔登摇了摇头,“起码在一开始,达尔文医院只是为了……做些慈善、赚些钱……仅此而已。
“您可能知道,西城的达尔文医院开设于十四年前,东城的达尔文医院则更早一些。十四年前……总之,那个时候,乔纳森似乎有意往西城铺设自己的势力范围。”
这一点西列斯十分清楚。他同时也意识到,奥尔登似乎也对十四年前的事情有所了解。不过那并非是现在这场谈话的重心。
“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改变。”西列斯说,“从三年之前。那个时候乔纳森遇到了什么事?”
奥尔登惊讶地望着西列斯,最后摇了摇头,说:“诺埃尔教授,您真是令人惊叹。我甚至不明白您怎么能知道这么多。
“……是的,三年之前,情况发生了改变。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没和乔纳森聊过。我只知道,三年之前,他遭遇了一场重病,在那之后,情况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