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尔注意到一些人已经露出略微焦躁和不安的表情。那些拒绝历史学会关闭沙龙的启示者们,也面面相觑,傻在了那儿。
夏先生出现在这里,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而夏先生这堪称决绝的手段,也令他们感到意外和犹豫。
突然地,有人大声说:“可是,您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他的话是对夏先生说的,但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望向夏先生。他只是低着头,仿佛泄愤一样,大声说:“难道沙龙就是您为所欲为的地方吗?!”
那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脸上甚至还有着雀斑。他僵硬地站在那儿,梗着脖子,像是不想屈服于夏先生的冷酷。
夏先生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然后说:“的确。”他又打了个响指,一瞬间有水倾盆而至,浇了那个年轻人满身,也洗去了他的装扮,“我在这儿为所欲为。”
那个年轻人……不,现在应该说那个中年人,整个傻在那儿。
他的身上仍旧是干燥的,好像那水是虚假的,只是洗去了他的装扮。可他又发着抖,感到刚才那些水流十分真实,仿佛真的有一盆冰水泼洒在他的头顶。
“所以,各位,别让我使用这么粗暴的办法?”夏先生漫不经心地说,“体面的穿衣镜就在这儿呢。”
……这样的手段太张扬了。卡罗尔心想。即便是十四年前,夏先生也从未这么高调。
所以,为什么他选择这么做?这会让一些人狗急跳墙。
那个中年人瘫在了地上,看起来吓得不轻。其他人默不作声地避开了他。闷热而沉寂的氛围在沙龙中蔓延着。
终于,第一个人走向了夏先生身旁的穿衣镜。他是之前反对历史学会关闭沙龙的其中一人。
他看起来是个沉稳强大的壮年男人,但是当装扮褪去,一张年轻的、莽撞而羞愤的面孔就露了出来。他像是再也不想使用这个装扮,也再也不想来到沙龙了。
他匆匆忙忙地擦了把脸,然后越过夏先生往外走。令他意外的是,门口也有很多很多的围观者。他们显然也望见了发生在沙龙的一幕,此刻鸦雀无声。
这个年轻人不由得愣了一会儿,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与羞耻。他快步挤了出去。
不久之后,十几号人的装扮就纷纷褪下,看上去都是年轻人。也有一些人并未使用装扮,但也往穿衣镜那边站了站,然后才离开。
沙龙中逐渐显得没那么拥挤了,但是沉默也仍旧在持续。
达雷尔有意无意走到了卡罗尔身边。他低声说:“就这么收场?”
“不,不可能的。”卡罗尔几乎无声地说。
达雷尔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静静地站在那儿。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穿衣镜面前,然后离开了。但也有人始终一动不动。
达雷尔的目光放在那几个艺术家打扮的人身上。不过他没有仔细去瞧,免得引起对方警惕。
大概在一半人都离开了之后,一个声音突然阴沉沉地响起:“这么说来,您站在历史学会那边吗?”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您这样的做法,不就是在帮历史学会清场吗?”
卡罗尔不由得一愣。的确,夏先生的做法相当粗暴,但是,沙龙中显然很快将被清空。因为夏先生的态度相当明显:要么现在走,要么就别走。
他们的目光望向那个说话的人,那看起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的衣服上满是油彩,看起来使用了画家的身份。
达雷尔心中不由得一震,因为这个男人正是他之前在艺术家学部中遇见过的人。他尽可能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免得被发现了——他现在可是用真实面目出现在这儿的!
夏先生的目光也看向了这个人。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然后答非所问地说:“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你使用这个装扮,总共来到沙龙497次……大部分集中我离开之后。”
那个男人变了变脸色,他说:“您不能……!”
“我感到费解……上周我才来过这里,提及学部的事情。而现在,你们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儿。”夏先生的语气倒是温和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自投罗网?”
男人的表情难看下来,他盯着夏先生,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话。
“……其实这个问题相当好解决,不是吗?”夏先生依旧温和地说,“将启示者与历史学会的矛盾,转变成启示者与我的矛盾就好了。我并不介意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