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和说的不一定是假话,但其中牵扯太多,还需查明再做定夺。他有武功在身,又擅跟踪偷窃之技,区区一根绳子是捆不住他的,还是打晕了省事。
容宣还是感觉不太好,毕竟甄和应该算友军:“那他醒了之后我们怎么解释?”
姬凡睨了他一眼:“你不是最擅编瞎话么,直接推到孤身上不就是了。”
容宣:“……”
东临侯不是蠢人。他既然私吞了那批灾银,必然会将银两重新浇铸,销毁上面的官印痕迹。三十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一次性融不掉那么多银子,肯定还有剩余。容宣和姬凡直接换上一身夜行衣,准备夜探东临侯府。
柳家军功显赫,往祖上数三代,为官做宰者不在少数,已达鼎盛之势。然而如此钟鸣鼎食之家,府邸却异常朴素,不见任何金玉之饰,硬要夸的话,只能勉强说一句厚重古朴。
东临侯府正中间有一座祠堂,里面供奉着柳家先人的牌位,亦供奉着东临侯那位英年早逝的独子柳剑心的牌位。平日无事,东临侯总会自己在祠堂内静坐许久,不许任何人打扰,今日却是个例外。
柳剑来哆哆嗦嗦跪在祠堂外的鹅卵石路上,实在不明白东临侯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让自己在这里罚跪。他本就是娇生惯养的身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抬眼看向祠堂里面背对着自己的中年男子,心惊胆战叫了一声:“爹……”
祠堂内香雾缭绕,烛火扑朔,莫名显得气氛沉凝。东临侯闭目一言不发,许久后终于缓缓睁开眼,目光却是落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色牌位上。
他见上面落了香灰,熟练上前擦拭干净。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上面清晰的字迹,不知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面容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东临侯头也未回,只声音沉沉的说了两个字:“跪着。”
柳剑来一看便知东临侯又在缅怀自己那位去世的兄长,捂着自己酸麻的膝盖,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是不服气的抬头道:“爹就算要罚我,也该给个道理才是。难道大半夜让我上这儿来,便是为了跪祭兄长的么?”
一个死人,日日看,也该看够了。
东临侯闻言转身看向柳剑来,大步迈出祠堂,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健壮的身形从头顶打落一片阴影,莫名让人心惊胆战:“怎么,你这是在不服气?!”
柳剑来梗着脖子道:“我就是不服气!都是儿子,凭什么你对大哥疼爱有加,对我就横眉冷对,难道就因为我是过继的吗?”
“啪!”
这句话扎到了东临侯痛处,他直接抬手扇了柳剑来一巴掌,虎目圆睁,用力揪着他衣领厉声质问道:“你想和你大哥比?!你凭什么和你大哥比?!你在城郊抢地的事已经被太子捅到了御前,桩桩件件加起来死十次都不为过!我平日都是怎么告诉你的!我让你规行矩步,我让你谨言慎行,我要你别留下把柄给人,就算做了错事也给我把尾巴藏干净,可你呢?可你呢?”
东临侯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语罢直接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你哪里像我柳家的种?!”
柳剑来被扇懵了,反应过来捂着脸,又害怕又生气,竟是呜呜哭出了声:“你跟本没把我当儿子!你根本没把我当儿子!你心里只有柳剑心,在你心里只有他才是你儿子!”
东临侯闻言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巴掌高高扬起就要打他,然而迎着柳剑来含恨的眼睛,竟是怎么都落不下去。
东临侯后退了一步,踉跄的步伐泄露了老态,怔愣许久后,忽然红着眼睛哈哈大笑道:“是啊,是啊!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剑心已经死了七年了!七年了!”
“他少年英武,天纵之才,弱冠之龄便是剑术三品。后来披甲上阵,南征蛮夷,北平东胡,柳氏一族无人能出其右者,就连圣上都曾颁旨褒奖。这才是我儿子!这才是我儿子!”
东临侯想起柳剑心在于燕国交战时阵亡,想起这个最疼爱的儿子,不由得老泪纵横。他用力锤着自己胸口,红着眼睛质问柳剑来:“而你!你纵情烟花,流连声色犬马,文不成武不就,你哪里比得上他?!你又凭什么和他比?!你惹出的祸还不够多吗?!”
“既无智计,那便做一个安安分分的蠢人。但又想兴风作浪,又没有收拾残局的本事,不如不做!”
柳剑来闻言又羞又愧,又恼又气。他捂着心口从地上站起身,哭着喊道:“我不配做你的儿子,你让别人做你的儿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