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猜不到我那时候的名字有多难听,陈小花,有够难听吧?我也觉得难听……”
顾裴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事,只能保持沉默。
苏瑾昱还在絮絮叨叨的讲着,声音不紧不慢,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过往,在这个安静的夜晚,被他亲手擦去尘埃,然后摊开放在了男人的面前。
“我没有爸妈,村子里的人都一直叫我野孩子……”
都说小孩子记性好,苏瑾昱也这样觉得,不然那些人明着暗着传到他耳朵里的话,他怎么能记那么久?
他生父不详,生母陈珊高中辍学后就外出打工,二十岁那年突然大着个肚子回来。
未婚先孕,这在当时还稍显落后的荷花村来说就是一件受万人唾骂的事,陈家一家一下就成为了村子里的笑柄。
陈父被气得住了院,醒来后就闹着要将陈珊赶出家门,被妻子给拦住了,陈母让陈珊将孩子打掉,陈珊不愿意。
不是因为她舍不得,而是医生说她子宫壁很薄,受孕率本来就低,要是做了流产,她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当母亲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得不留下这个孩子。
陈母从小就疼她,听她这么说后也不再逼着她流产,而是帮着女儿一起劝自家丈夫,鸡飞狗跳了两三个月,眼看着陈珊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陈父这才终于松了口。
怀胎十月未满,陈珊肚子里的孩子就呱呱坠地。孩子早产,再加上怀孕期间母体营养不够,刚出生的孩子瘦得就像只小猫,声音细小呼吸微弱,眼瞅着就没多少时日可活的样。陈珊对这个孩子没有一点喜爱,生下来后就再没看过一眼,连母ru都没给一口,能下床走动的第三天就收拾自己的行李走了,是陈母想尽了办法才将孩子的小命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却也是小病不断。直到孩子周岁那年,陈母听说村里来了个有名的神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求了对方,让她给孩子算了一命。
神婆说她女儿这胎本该是个女儿,却被后面的人顶了位置,属阴的八字承受不住男性的阳气,所以身子才会虚弱不已,要想让他平平安安长大,十二岁之前都要将他当作女孩来养。神婆说完收了钱,在陈母抱着孩子转身离开的时候,给小孩取了一个名字,叫陈小花。
“我外婆说那个神婆很神,反正按照她的说法去做后,我的身体就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苏瑾昱双手将顾裴朗的手抱在胸前,说完之后自己先笑了起来,“她神不神我不知道,反正害得我穿了十二年的女装,这个仇我一直都记着呢,只是没机会报了,倒是便宜她了。”
顾裴朗哑然,在第一眼看见那双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眼睛时,他让刘奇去调查过苏家大少的身份,而后确定了对方就是当年的陈小花。
昔日的荷花村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的那些村民也全都搬到了其他地方,因此刘奇带来的资料也都是断断续续的,他只知道苏瑾昱十二岁那年被接回了苏家,中间乃至他走后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一无所知。
“他们怎么欺负你的?”
苏瑾昱的身子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
“一群孩子,还能怎么欺负,”他耸了耸肩,声音若无其事,“不外乎就是拉帮结派的孤立我,给我起一些难听的绰号呗……”
与自己食指相扣的手突然用力紧了紧,苏瑾昱心脏一片柔软。
“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欺负我,我就跑到他们家的荷花池里把所有的荷花都摘了,还有莲子和莲藕,一个都没放过……”他的语气有些骄傲,下一秒却突然想起来这种行为是偷,立马就焉了。
顾裴朗却没有察觉,此刻的他满心的心疼。
苏瑾昱急忙转开了话题:“说起来,我四岁那年还和他们打了一架呢……”
“什么时候的事……”顾裴朗声音沙哑的开口,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苏瑾昱没有发觉。
“嗯?好像是四岁那年的夏天吧,”苏瑾昱想了想,“具体因为什么我记不清了,都是后来我外婆给我说的,我脑袋被他们砸了好大一个洞,浑身光溜溜的躺在血泊里昏迷不醒,一群孩子围着我哇哇大哭,还是后来民宿的老板娘听见动静出来看见了,把我送去的医院……”
四岁,夏天,民宿……这些字眼联系起来,顾裴朗心里有了一个让他害怕的猜想,他呼吸微微颤抖,抓住苏瑾昱的手不自觉地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