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放假、又不需要在酒馆帮忙算账的时候,伊文就会背着画夹,带着画笔和颜料去外面写生。
他什么都画,晴朗天气下的树和石板路,傍晚的酒馆,在树下捉迷藏的小孩子,停船时在港口卸货的工人……你问他要一张画像他也乐意,几个硬币就能换来一张炭笔素描肖像,谁都能一眼就认出画上的人是谁。
码头上的人都说,小伊文先生这种本事是真的可惜透顶要是生在外面,一定能像被他们打劫的商船上那些好运气的家伙一样,穿着神气活现的礼服,办那种能叫大人物追着买的画展。
“但他好像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至少我没看出他哪儿不好,镇上的姑娘多半也没看出来。”
“那些姑娘要是知道精心做好的巧克力给了他,最后会被分到一群才两三岁、成天光着身子下海游泳的小海盗崽子手里,说不定心都要碎了。”
庄迭翻过一页日记,逐行向下念道:“小伊文先生不爱说话,这谁都知道,上回来的烟草商说这叫少年老成,是干大事的料子。将来码头在他手里准定很不错。”
他正要把日记交回给凌溯,忽然“咦”了一声,重新捻了捻正反两面封皮的厚度。
凌溯停下整理,探过头跟着看了看:“有东西?”
“好像有。”庄迭仔细摸索了下,又找到刚才触感不同的地方,沿着轮廓画了个框,“这里。”
日记本外面的确有一层作为保护的皮套,但在梦主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给它留下什么能够打开的缝隙,所以一开始也没有人留意到这种细节。
凌溯取出手术刀,沿着庄迭示意的轮廓将皮套仔细剖开,果然从里面发现了一张折起来的白纸。
凌溯将那张纸递给庄迭:“是什么?”
“应该是伊文画的画。”庄迭接过来看了看,“是素描,画面很清楚。”
这张纸就夹在日记本外的皮套夹层里,打开之后,上面是一幅惟妙惟肖的炭笔场景素描。
画面上的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手里端着大杯的啤酒,正激烈地高声交谈。外面的人抻着脖子向里张望,桌上放着被码成一摞的金币。
众人之中,有四个人打扮得和码头格格不入,穿着日记里提到的那种“神气活现的礼服”。为首的人带着得体的微笑,身略微前倾,配上身旁的手杖,像是个从容的绅士。
其中还有一个和小伊文年龄相仿的少年,看起来似乎是这几人中某个人的儿子。他虽然同样穿着礼服、戴着精致的领结,目光却很活泛,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地趴在桌子上,视线瞄着桌子对面那人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
坐在桌子对面的多半就是日记的主人,正面红耳赤地用力拍着桌子,难以置信地核对着自己的损失。
“四月二十六日。”
庄迭确认过角落里的日期,递给凌溯:“日记的主人立誓戒赌的前一天。”
两人都记得很清楚,这位倒霉的先生在当天先是赢了十盾,还没高兴多久,就又输了二十盾。
当然,用脑袋打赌一定戒赌这件事也并没有改变他的处境。
在立誓戒赌的第三天,这位先生就又输掉了五十盾,还搭上了一百盾的本金。
……
“欲擒故纵,花样繁多,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知道羊毛要在一头肥羊身上薅,不殃及无辜且贫穷的围观人等。”
凌溯欣赏着那张素描,客观评价道:“一伙经验丰富、有相当程度的职业素养的高水准骗子……”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格外谨慎的敲门声打断。
凌溯放下手里的素描,勾了下手指让门锁自动弹开,抬起头看过去:“有发现了?”
“可能有一点。”催眠师探进半边脑袋,“我们刚才对照了一遍码头那边的通缉令,好像比酒馆这边的多出了四张……”
凌溯和庄迭交换了个视线。
酒馆的门徐徐打开,催眠师和Z1披着厚毛毯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酒馆的火炉。
庄迭已经熟练掌握了用响指打火苗,又被新的开锁小技巧吸引了几秒钟,收回视线,帮这两个人把火炉点起来:“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Z1放下提灯,换了条新的毯子,不由得有些感慨:“说来话长……”
“所以就先不要说了。”催眠师飞快截住他的话头,在凌溯颇为欣赏的视线里拿出那几张通缉令,“凌队,庄先生,你们看看这个。”
他取出那四张趁着天黑揭下来通缉令,依次排在桌上:“其他的都和酒馆里那些没什么区别,只有这几个人,我们好像没在搜酒馆的时候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