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他便打住了话音,等待着纪濯然的回应。
纪濯然不是蠢人,自然听懂了他未尽的话意,不禁垂眼沉默了片刻,而后苦涩一笑,“……父皇他……一向爱民如子。若他当真做出了这样的恶事,那他……便已不是父皇了。”
谈风月于秦念久亦不是蠢人,同样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即是让他们放胆对国师动手,无需顾虑太多。
确认过要对付国师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了,谈风月暗含冷嘲地略一颔首,心说这可真是父慈子孝,转而问叶云停道:“你方才说,国师手臂上皆是未愈的伤口?”
叶云停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应该是的……有何不对的地方么?”
“哪怕是再低阶的修者,该也懂得用素心诀疗伤才是,怎会留未愈的伤口在身上”谈风月说着,转头看向了傅断水,“还是说施禁术后留在手臂上的咒印会一直溃烂,不能痊愈?”
觉出了这其中的不寻常,傅断水轻皱起眉,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咒印不过是类似烙印一般的痕迹,是痕不是伤。”
总不能有人偏要留伤在身上吧,只能是不得已了……秦念久偏头思索着,拿指腹哒哒叩着伞柄,“……有伤不能痊愈……莫非这国师也是个死人不成……活死人?”
他不过是顺口这么一说,语毕却觉着还真不无可能,忽地坐直了身子,“对啊!你们看,就不说他那副病痨鬼的模样了,皇都里的城民不是近两年才走霉运的,光那些阴树都种了得有十数年了吧,那群孩童也说他们所念的‘童谣’是父母那辈就已经有了的……”
即是说早在人皇大病之前,国师便已在抽调城人的气运了,给谁用呢只能是给他自己啊!
又道:“且他爱用香料,指不定就是为了掩盖住身上腐臭气味……”
想他当初适才还魂转生,在红岭城遇着傅断水时,不也误打误撞地借面纱之上的脂粉气味盖住了身上未散的尸气么?
不消他再往下说,在场众人都对此事信了有七分,面上神情各异。叶尽逐愤而骂道:“这作恶惯的!”
先猜说是徐晏清暗中作恶,害了观世满宗,可若是连他自己都身死过一回,那……谈风月执扇的手微微收紧,又看向了傅断水,问道:“诸多禁术中,可有能使人死而复生的一种?”
听一个邪修向自己问起禁术,感觉不可谓不奇异。傅断水眼中难得浮现出了一丝波澜,古怪地看了他片刻,才道:“待我自宗中取来相关案档,一阅即可知。”
说罢,也无需他们多催,便离场设阵取案档去了。
傅断水一走,少了他这个中间人在场,秦念久便不知该与那太子聊些什么了,闲坐着又觉得不甚自在,干脆捧着热茶踱过去逗那两个小叶子,“说说,怎么被罚了?”
先还扮好人心善呢,这就来伤口上撒盐了?叶尽逐没好气地答他,“……跪着抄经。”
……原本还当是什么残酷的惩罚,也不过如此嘛。看来那傅断水也不是全不近人情的……秦念久听得一哂,拿黑伞轻戳了戳他的小腿,“可不好受吧?”
“……换你在碎石地上跪上一夜试试?”叶尽逐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哀怨地看着他,却见他突然自袖中掏了张黄符出来,往自己的膝盖上一贴
他先还下意识地以为是什么能麻止痛的符贴,待看仔细了才发现……这不是装着那劳什子“鬼侍童子”的契符嘛!
“……”叶尽逐表情一阵崩裂,听那邪修悠悠道:“让他帮你揉揉。”
三九一直在符中呆着,虽不能显形,却是五感俱在的,当然知道这小叶子是因在宴会上行事莽撞受了罚,还未来得及幸灾乐祸地大笑出声,便被指派了这样一个活计,当即就急了,“我才不要”
奈何于鬼侍而言,鬼君所说的话就是不可违背的法令,他嘴上还骂着呢,薄薄的黄符便不由自主地动作了起来,扭着四角作捶腿状。
……纸符揉腿,能抵个什么用?倒还挺逗趣就是了。叶尽逐被膝上这“说一套做一套”的纸符逗得咧嘴直笑,连腿上的痛意都抛在了脑后,不住地拿指尖去戳那正骂骂咧咧的纸符。
全把纸符发出的抱怨当作了耳旁风,秦念久同样抿着嘴笑,又指了指一旁的叶云停,“别忘了这儿还有一位”
……
他们那厢三人一符正低声说笑,谈风月那厢却无甚玩闹的心思。
仍记挂着徐晏清同样身死过一事,他面上表情算不上轻松,静静抿着茶水,兀自思量。
与观世宗有关的问题无数,迷雾重重,只能去那徐晏清身上寻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