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由于晏河清的迟迟不回复,那个新文化协会似乎明白了他们不是一路人,在此之后,也并没有继续联系乔镜。
但内部成员却多有不满,有的觉得晏河清此人太过狂妄,自诩清高,明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晏河清绝对是支持新文化改良的,却还看不上他们,连封信都不回,难不成,是觉得自己有了点儿名气就高人一等吗?
还有的认为,虽然晏河清写的是白话小说,但说不定他的思想其实更偏保守派一些,证据就是他在《众生渡》中对儒释道三教只言片语的正面描写而对于他们这些主张废孔灭道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原本他们给晏河清的评价大都偏向赞美,觉得他肯定是个才华洋溢的年轻人,还有不少人曾在集/会上公开推荐他写的小说,还给晏河清冠了个“先锋人士”的美名。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短短几天内,协会内部对他的风评就完全变了个样。
但凡有人提起晏河清,必是一脸愤然之色,认为他是“新文化的叛徒”、“半只脚还在旧世纪的老古董”,年纪起码五十往上走,甚至有个别激进人士直接声称,《生不逢时》其实是晏河清的自传,他本人就是那个穷困潦倒的秀才,只不过因为贵人赏识才能继续文学创作而已,不值一提。
事实上是来自一个世纪后的乔镜:“…………”
不过,如果他真的知道这群百年前的文人们居然叫自己“老古董”,那乔镜除了在内心打出一串省略号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说了。
幸好,这阵风声暂时还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身为协会的荣誉副会长和京洛大学的校长,尽管文春秋平日里很忙,没空出席那些大大小小的活动讨论,但一些应酬自然是免不了的。
像是协会组织的活动,他偶尔也会去参加一两次露个脸,顺便和其他人交流一下关于最近国内文坛的新鲜事。
这次他去出席的是一场宴会,除了文春秋和一些新文化协会的高层外,在场还有不少政界的名流、财力雄厚的大商人和交际花,可以说是档次非常高的一次宴会了。
明亮的西洋水晶灯下,男人们有的穿着西装,有的穿着长衫,女人们则大多是旗袍和长裙的搭配,附以珍珠项链或翡翠耳环点缀,名贵的珠宝首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彼此言笑晏晏地交谈着,时不时举起手中的酒杯互相致敬。
其中,还有一位戴着金丝框眼镜、一副社会上流精英打扮的年轻人正站在大厅中央,言辞激烈地向人们诉说着自己的救国主张:“若是想救如今的华夏,就必须摒弃一切旧事物,抛弃几千年之传统糟粕,全面西化!否则亡国之日将至矣!”
文春秋笑着叹了一口气,对这个年轻人的发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但其实他心里也是有一点认可的,只不过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再像是年轻人一样,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调自己的思想观点了。
他随手拾起手边碟子里的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望着四周摆放的西洋钟、青花瓷和墙上那副巨大的文艺复兴风格油画,东方文化和西方元素在这间百来平米的大厅内碰撞交融,组成了一副既矛盾又和谐的画面。一如这个巨变的时代。
“文校长,别来无恙啊。”
正当他看得出神时,不远处一道笑意盈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文春秋回过神来,看着来人,他立刻掸了掸长衫上的灰尘,正色道:“许久不见,王参谋身体可好?”
王参谋背着双手,笑了笑走到他身边:“就那样吧,不好不坏。不过我看文校长您的气色挺不错的样子,果然是最近有什么好事吗?”
文春秋听他话里有话,不禁微微皱眉,疑惑道:“王参谋何出此言?”
王参谋露出一脸“你还给我装”的不赞同表情,看着文春秋摇了摇头:“文校长,您这可就不厚道了,明明是您教导有方,桃李满天下,怎能如此谦虚呢?”
他说着,还伸出手,拍了拍一脸茫然的文春秋肩膀,意味深长道:“果然,不枉我当初在总统面前力荐你来当京洛大学的这个校长。看看,这才几年?京洛大学是人才辈出啊!”
文春秋听得一头雾水,但勉强从王参谋的话里提取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好像是夸他会教学生?
他哭笑不得道:“您就别跟我打哑谜了,您也知道,我只是个搞教育的,虽然在政界也算有些人脉,但毕竟不敢涉及太深。您就直接告诉我吧,是不是哪个学生犯事儿了?”
“怎么能叫犯事儿呢?”王参谋大惊小怪道,“不是,文校长,您是真不知道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