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镜和景星阑对视一眼,知道她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奔赴战场的乔景。
“上周他不还寄了信回来吗,”景星阑安慰她,“会没事的。”
胭脂勉强笑了笑:“是啊,这小子命这么硬,就算阎王肯定也懒得收。”
气氛一时沉郁下来。但过了一会儿,胭脂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对了先生,我能问问吗,他在给你们的信里写了什么?”
乔景给他们寄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她的,一封是给乔镜和景星阑的。给胭脂的信里是一首歪七扭八狗屁不通的情诗,开头第一句就把她给气笑了,什么叫“我掏心掏肺的想你,总是会梦到你那双和煤炭一样黑的大眼睛,和十五圆月一样白胖可爱的脸蛋”……这是什么混账话?
胭脂在看完信后,直接气得一整天都没吃饭。
不过乔景这混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是真的,所以胭脂很好奇,他在给乔镜和景星阑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听到她的问题,乔镜简略地回答道:“他说,一切安好,让我们不用担心。”
但他却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封信的内容。
“……先生,师公,我已经在这边的驻地呆了快一个月了。因为这边唯一一条铁路在不久前被人炸断,等你们收到信,估计已经过完年了吧。”
“我知道,我的选择让你们担心了,但是我不后悔。你们大概不知道,驾驶着飞机在天空中俯视大地的感觉究竟有多棒,这种感觉,简直能让人上/瘾。”
“大家都有点儿想家,所以晚上经常会躺在被窝里聊天。在这里必须要感谢先生您当初逼着我识字,否则我就要成为队里唯一的文盲了,他们很多人居然是上过大学才来当飞行员的!还有几个是国外留洋回来的,会说好几门语言,太可怕了。”
“不过,就算我没上过大学,我觉得自己也不比他们差。像是先生你之前给我讲的那些故事,我有时候也会在晚上讲一些给他们听,包括《五十六》里面的那些。现在整个队里就我最受欢迎,而且因为我没告诉他们我是中学生,他们居然还觉得我是长得脸嫩,也是个从国外回来的留学生哈哈。”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这边每天都在打仗,但是目前我在的小队还没有和敌人正面交锋过,因为指挥官说,我们这些飞行员和其他普通士兵不一样,是非常珍贵的财富。所有人都很愤怒,也很迷茫,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吃白饭的废物,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友去送死。我也有同样的感受,但是又觉得教官说的没错,甚至还会像个懦夫一样,庆幸自己暂时不用上战场。”
“我是不是太懦弱了?先生,如果你看到这封信的话,麻烦告诉我答案吧。我到底该怎么做?”
在收到这封信后,乔镜在书桌前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但他并不是在写回信,而是连夜写出了《凡人》的前一万字,并将它装进信封内,寄给了乔景。
无惧炮火伤痛永不迷茫、永远勇往直前的英雄,只存在于神话传说当中。现实里,每一个人都是肉/体凡胎,一颗小小的子弹便能夺去一个人的性命,无论他生前辉煌或是落魄,拥有再多的荣誉和温情欢乐,他的全部理想、回忆和喜怒哀乐,都会在这一刻变得苍白,从此被时间埋葬。
在死亡面前,你我皆是凡人。
但如果乔镜只在文章里写这些人人都知道的大道理,他的小说也不可能那么受欢迎。
说实话,乔镜其实挺讨厌这些“正确的废话”的,他更希望乔景还有《凡人》的读者们,能在看完这本书后,都可以依靠自己找到那个答案。
和之前他写的《众生渡》一样,这也是一本群像文,故事的背景与当下华夏遭遇到的危机很是相似,都是山河破碎,民族危亡。但是乔镜并没有详写这些,因为他的重点本就不是在描写战争本身,而是战争下的芸芸众生。
这本书没有主角,在和许维新以及《爱民报》的高老板商量过后,两家报社最终都同意了乔镜的要求,并不拘泥于字数,而是将它分为了一个个dú • lì的短篇进行连载。
或者,可以这样说
这里面的每个人物,都是各自篇章中的主角。
书中,有我自横刀向天笑的大勇之士,有一夜白头的理想主义者,有哭喊着郎君莫走一追三里路的年轻新娘,还有为国义演、铁骨铮铮的戏子……学生战死沙场,老师弃笔从戎,道士还俗下山,九州大地上燃起狼烟烽火,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无数人选择抛下一切,从天涯海角奔赴到山海关在《凡人》中,山海关并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