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书院师生和受邀的访士一行人已经去了食堂,那些自发前来的书生虽然没有提供伙食的待遇,但今日后厨因为做了炒冰,绿豆沙的分量便会剩下一些,谢时便做主加了分量熬煮了两大锅绿豆沙汤,用冰水浸泡过后,让游泗水带着帮厨们给那些外来的学子送去,每人分一碗,消消暑气。
谢时预料得极准,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帮厨们到的时候,那体弱多病的小书生正病恹恹地被人扶到屋内阴凉处坐下,整个人晕乎乎的,眼看着就快要不省人事,周围已经有好心士子跑去请书院管事帮忙请一下大夫。
游泗水一看就知道这人怕是中暑了,怕再来几个单薄书生倒下,赶紧让手下的人动作快点,给在场诸位儒生分发冰镇的绿豆沙,又自己舀了一碗,端到那位中暑的书生面前,“先生可要进些冰食,或许会舒服些。”
那位书生虚弱地点点头,他的友人便接过游泗水手里的碗喂他。那绿豆沙被熬煮地很绵软,几乎吃不到豆皮,入口即融,冰水里湃过的温度刚刚好,一碗下去,那书生便立竿见影地缓了过来。等到管事的请了附近的大夫过来,那书生已经安然无事地同其他儒生坐在一起探讨学问了。
这一段插曲也不知怎的,经由外来的这些儒生传了出去,很快便也有其他人应和,言语间把书院食堂的饭食点心吹得神乎其神,堪比灵丹妙药,汤至暑除,还有人言之凿凿,专门列举了不同食物对应的功效,绿豆汤消暑去热就算了,还说什么龙井茶糕食之开胃安脾,佛手云糕食之舒肝理气,就连丹桂花糕也有个止汗安神的功效。
傅囿双手插兜,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这些传言不久便传到谢时耳边,谢时有些心累,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离谱谣言,不过是些普通食物罢了。传话的吴柏见主厨脸色不怎么好,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上头还问,明日可否多备些寒筵冰,今日大家都很喜欢。”
谢时眉头微微蹙起,“寒筵冰又是何物?今日后厨有准备吗?”
吴柏讪讪一笑:“这是宋老大人为炒冰取的雅名,那些先生现在也这么叫,小人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就叫顺口了。”谢主厨手艺令人拜服,就是给菜色取名有时候过于接地气了,炒冰这名岂不是辜负了其美味,叫寒筵冰多好啊,一听就是神仙吃的东西。
谢时:……你们开心就好。
考虑到天气属实炎热,谢时想了想,找了岑固安,让他派人送一批凉茶过来,就当是赞助学校举办讲座了。岑羽也正想试试这凉茶的功效,也很配合将东西送了过来。于是第二日讲学,师生们便发现讲堂外放了两个大桶,里头装满黑漆漆的汤水,散发着一股甘甜带苦的药香。
据旁边负责舀汤的人道,这是他们东沧书院为了体恤师生们,专门熬煮的凉茶,有降暑消夏的功效。
冲着有解暑功效且是免费的,不少学子都喝了一碗,巧合的是今日讲堂也无人中暑或不适,倒是意外又将凉茶的名气打了出去。
自第二日下午开始,宋郗老先生便让出了讲台,接下来便是其他书院访士和儒生们的专场,若有意者,皆可申请上台宣扬自己的学说。而第一位上台讲说的便是榕山书院的山长邵廉。榕山书院与东沧书院因为学说不合,两院对立由来已久,前老山长还在世时,便一直同邵廉的尊师隔空打嘴仗,我暗讽你的学说乃无用之学,空谈国事,死守教义,只求功名;你讽刺我的“实”学乃市井之学,百家融合,毫无自己的思想主张。
文人的笔,shā • rén的刀,最损的是,老山长骂就骂了,还将骂人的文章在自家书坊刊印出来,传给每位书院学生看,气得隔壁榕山书院山长也学他刊印书稿。也是两位老山长一人仙去,一人隐居后,两家书院关系才慢慢缓和下来,搁以前,隔壁家办的讲会,另外一家都托故不去参加。
然而,这位邵山长甫一被请上台讲学,在座各位便悉知,这位邵山长也如数继承了他尊师的性子,宣扬自家学说的同时,还见缝插针暗讽东沧,口才很是不错。底下的谢时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韩山长,见他面不改色,韩山长就不怕本院的学生都被隔壁家的学说洗脑带跑?
然而谢时的担心是多余的,等到提问环节,第一个站起身来的便是东沧书院的学子,声音尚且稚嫩,身姿却已然足够挺拔的韩宁一开口,便将矛头指向对方学说中的短板,“先生所言,贵院学说乃清流之学,人当修身以达内圣,穷理之道途而不已,过于汲汲营营于一些奇淫巧技或是末流,难免会忽略自身德行的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