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通报后,谢璞进了书房,行礼后便问道:“爹,您有何吩咐?”
谢雍放下书信,抬眼看他,见他在家中依旧注重仪容风姿,举手投足间都是名门世家子的风采,未有半分懈怠,心下稍显满意,唯有他们陈郡谢氏这样绵延数百年的世家大族才能培养出此等麒麟儿,无愧于京师第一士子的美誉。
然而谢雍一想到今日陛下召集群臣商议的事情,又狠狠皱起了眉头,原本神态尚且悠然的谢璞一看父亲的神色,心下一紧,能够让一贯深谋远虑,智谋无双的父亲露出这等神情,怕是出了难事,还是事关自家!
“爹,家中可是出了何事,扰您如此心烦?”
谢雍深深看他一眼,罢了,既是龙驹凤雏,若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那便需要多多担责,多加锻炼才是。
“放心吧,别家出事都轮不到咱家,家中无事,而是朝中出了一件大事。东南闽地大族韩氏拥兵造反了,这事你可知?”
谢璞自然知道,这事从年前便有所耳闻,原本以为是那群烧香的反贼妄想夺下福建,进而攻城,致使驻守福州的达鲁花赤和原府尹双双身亡,危难关头,福州当地大族韩氏家主带领韩家护卫和闽地子弟击退叛军,守住了福州。
消息传回大都,陛下虽震怒于这群反贼的狼子野心,但也庆幸于东南之首的福建没有被叛军占去,对于这位据说凭借一人之力带领闽地子弟退敌军的少年家主便颇为欣赏,当即便大笔一挥,赐下诸多赏赐,还破格封了个爵位予他,虽然毫无实权,但到底名声好听。这诏书拟好,便打算让新派任的府尹或是达鲁花赤带去。
没想到,就在朝中因为各家站位和利益不同,而不断扯皮,迟迟无法定下这手握东南大权的达鲁花赤一职赴任人选时,就接连发生了两次赴任的福州新府尹死于途中的事件,起初朝中尚未怀疑是韩氏作祟,只以为是反贼叛军余孽或是山野土匪,直到腊月底,韩家军队接连攻下福建各州府,这帮朝廷文臣武将才反应过来,韩家这是早已有叛变造反之心!
今日陛下在年节假期尚未结束,就传召朝中重臣进宫商议要事,便是接到了韩家叛军占据福建全省,并且颇有对外扩张的消息。一群大臣分为两个站队,蒙人和色目人这些非汉族人大多都义愤填膺,叫嚣着要派军前往征讨,以儆效尤。
而以谢雍为首的大多数汉族官员则认为,韩氏非无名小卒,富甲东南,韩家家主敢于拥兵自重,起兵造反,必定是有雄厚实力依托,而若是出征讨伐,劳民伤财,这户部发出去的军饷和军粮还会被各地官员和领兵的将领私下克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无法形成有效战力,当然后者这一句大实话这些人精官员们自然不会傻到当着陛下的面直言。
最后他们总结,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派人前去招安韩氏,授之以官拉拢,封他为福州府尹,另外再遣一手握重兵的达鲁花赤前去福州,从旁掣肘,如此一来,韩氏虽专制一方,东南便仍处于蒙朝名下管辖,待到镇压了各地反贼,再料理韩氏也不迟。
此计一出,当即便有蒙人反对,并且还拿出了之前的天下首逆范谷珍为反例来抨击汉人官员,认为汉人不可信,他们背信弃义,迟早会再次谋反。
这位范谷珍乃奇人也,本是乡野农户,靠行船和贩卖私盐为生,哪知被仇家污蔑通寇,无奈之下,他伙同其余兄弟四人杀了仇敌,逃亡海上,聚众数千人,做了海寇,专门打劫过往船只,尤其是官方漕粮,更是劫掠一空。
朝廷震怒,派兵征讨,谁知道不知是这群海盗战力过人,亦或是蒙朝官军太过软弱无能,征讨官军不止兵败如山倒,就连带兵的首将都被敌军活捉了去了,好在这海盗头子虽然大败朝廷,却很快以此为筹码请降。
朝廷无法,打都打不过人家,委实丢脸,赶紧封了个定海尉将人招安了。可这位新晋的定海尉却不是一个善茬,这不,屁股底下的位子还没坐热呢,就又反了!这一次,朝廷积攒了数倍怒火,派遣了更多兵力前去征讨,却再次兵败!自此,延绵丧尽的朝廷只好歇了讨伐的心,一心招降,范谷珍又一次在朝廷的重金安抚下归降了,但是所有人都不能保证这人不会复反。
谢雍闻言,嘲讽一笑,问道:“依你之言,朝中武将连范谷珍此等曾经的草民海寇都降服不了,面对实力数倍于范的韩氏,便能够轻易拿下了?”
那人被他这一句堵得哑口无言,老脸涨红,用蒙语恨恨骂了一句,谢雍权当自己听不懂,不予理会,这群蛮族人向来如此,毫无礼数以及世家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