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有些疑惑谢时的发问,不过还是如实道:“周平来过,点了灯。”
谢时不信,他早就发现了,韩周围就是一个和尚庙,身边伺候的侍从也全是男的,且他今日给院中所有伺候的人都放了假,其中便包括负责浣衣的几位女工,韩如何来的周身一股女子脂粉味。不过韩既然都这么说了,谢时也不好再发问,难不成,他要直接问兄,方才是否在何处有了艳遇?朋友之间,这便有些逾越了。
然而有了这一出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虽说依旧是融洽,但到底别扭了起来,谢时脸上的笑容依旧,但就是少了一份真,韩或许察觉到了,神色比方才还要冷峻。就连谢巨这样粗心大意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只好默默喝着海鲜砂锅粥。好在海鲜粥鲜香清甜,粘稠绵密,一口热腾腾的粥下腹,顿觉浑身上下都舒坦轻盈起来。谢巨喝得抬不起头来,不一会儿便见了底,又立马添了一碗,沉浸在美食中,心大的谢老爹便完全将这事抛开了去。
同桌的另外两人却都各有心事,谢时一勺一勺地尝着这海鲜粥,明明方才尝味道的时候,还觉着刚刚好,这会却觉得淡了些,还带着微不可查的苦。
“这粥好像有些淡了,还有些苦?”谢时说道。
正埋头喝粥的谢巨闻言,反驳道:“怎么会?这粥味道恰如其分,多一分会掩盖海物的鲜,少一分则会太淡,时哥儿的手艺越发好了,这海鲜粥差点把爹的舌头都鲜掉了,妙哉妙哉!”
谢时见他如此捧场,又给他舀了一碗,自己也努力抛开其他杂思,慢慢品尝粥的真味,如此果然好了一些。韩面上冷峻,无波无澜,心里却难得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恼了认,平日话不多的人这会竟然主动挑起了话题,“要烤乌鱼子了吗?”
谢时这才想起,被前头的事情一耽搁,都忘记了后厨还有没烤的乌鱼子呢。韩便主动道:“我去拿来。”
察觉到了对方微妙的示好信号,谢时这会便也站起来,“我也去帮忙。”谢巨目送他俩出去,放下碗,暗自嘀咕了一声,“两人平日里好得跟同一人似的,这回是闹别扭了?”
去后厨的路上,两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还是谢时开口道:“上元过后,我恐怕就要启程回乐县了。”
韩默了一会,而后问道:“为何如此着急?”原本谢时是说好同韩一道回乐县的。
谢时随手撩过廊上宫灯的彩穗,笑道:“在福州叨扰兄多有时日了,春播就要开始了,我得赶回乐县去安排‘琼州短’的新稻试种,这可是关乎我军后勤的大事,不可马虎,我要仔细盯着。”
于是,谢巨发现,等时哥儿和韩家主这两人从厨房拿了食材、火炉炭块回来之后,似乎更加奇怪胶着了。谢时无法察觉老父亲的担忧,他将切好的乌鱼子薄片架在红泥小红炉上的烤架,用炭火文火慢慢地炙烤,火舌缠绕上琥珀似的乌鱼子,从鱼子边缘到内里,慢慢鼓起了一个个金色小泡,便可以取之就食。
烤好的乌鱼子犹如金缕泛香,单独吃的话,鲜香适口,口感柔而濡,表面带有梅酒擦过外皮而染上的佳酿清香,若是夹着白萝卜片和苹果薄片放入口中,又可以尝到芬郁清馨的妙处,佐之下酒,委实人间珍品。
不知道另外两人有没有尝出这神仙滋味,但是谢巨就着一壶小酒,吃得畅快,开怀至极,醉了嘴里还哼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歌谣,最后还是谢时和韩两人将他送回房中歇下,待出了房门,谢时抬头望,已是月上中天,人间皎洁。
谢时侧身,抬头看向身边人,或许是月色太美,灯火璀璨,谢时纠结了一晚上的心绪松开了些,忽而淡笑邀请道:“我俩去逛灯会吧?”良辰美景,不应辜负才是。那一刻,韩眼中的笑意比天上的星子还灼眼。
第86章
今夜天公作美,是个无风无云的月夜。从昨夜起,满城的人家,无论富贵,都以竹为棚,高挂彩灯,普通百姓挂的大多都是豆面灯、水萝卜灯和纸灯,达官贵族家门前的花灯便精致多了,竹木都是最次的,绫绢做成的灯面常见,但都不惊艳,谁家门前要是挂了一盏透明玻璃灯,那才叫面上有光哩,这说明这户人家必定是财力非凡了。
灯面上或贴着剪纸,或画或绣着书画和诗词,再用诸如玉佩、丝穗、羽毛、珠贝等东西装饰,端的是珠光宝气,辉煌映月。
谢时和韩两人逛的灯会位于福州城中最大也最为热闹的街道,此时这里早已山棚连天,换了模样,遮天蔽日的锦绣彩旗和花灯几乎要将月色都遮了去。山棚中正上演着吹拉弹唱、歌舞和百戏杂艺,这里头有些是城中的酒楼茶肆为了吸引客人入内而请来表演的,也有的纯粹是表演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