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半点犹豫,女人诚惶诚恐:“是!是他!”
“很好,”男人松开杭杨的下巴,把狠厉藏进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杭先生,是这样,你姨父呢,欠了我们点钱,连本带利地算下来吧,差不多八百万……”
“我跟他们家没有关系!”杭杨打断他,声音沙哑但近乎声嘶力竭,“你他妈凭什么找我!”
小姨尖利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我们家一口一口把你喂大,现在出了事翻脸不认人!你活该死妈!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男人“啪”轻描淡写挂断了电话,女人的谩骂侮辱戛然而止。
他慢悠悠吐出一口烟,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笑着看向杭杨:“好不容易从这对残渣手底下跑出来,考上这么好的大学,又被牵扯上,不甘心是吧?”
杭杨声音嘶哑得不像样子:“他们欠的钱你去找他们好了,关我什么事!”
“啧,”男人把烟头扔地上,碾了碾,在杭杨面前蹲下来,“他家的房子跟车都买了,刘和泰,狗东西已经残了;他老婆现在正出来卖,但能凑几个钱?至于他家那个十三四岁的胖小子……”
男人呵呵笑起来:“买了也值不了几个钱。”
“我们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王八蛋,”男人拍拍杭杨的脸,声音甚至算得上温和,“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嘛,还剩不到六百万,高材生,想想办法。”
杭杨忘了自己这天是怎么回到的寝室,忘了自己是怎么应付过室友的询问,甚至忘了那两个男人的恫吓。
但他还记得男人最后一句话:
“下辈子投胎运气好点,别跟畜生当亲戚了。”
第二天,杭杨破天荒地翘了课,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晃荡,他大脑空空,像一团没有气息的游魂。
“小伙子?小伙子!”杭杨被突然喊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晃到了一堆乱糟糟的人群里,看旁边的摄影机、显示器还有滑轨……这儿是入校拍戏的剧组?!
“对不起,对不起。”杭杨赶紧躬身道歉,随后转身就想离开。
但随即,被旁边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喊住了:“诶小伙子,等等!”
他拉着杭杨上下看了几遍,笑眯眯说:“待会儿有课吗?”
杭杨:“……没。”
“那,”他声音很温和,“考不考虑来我们这儿客串一下?就两分钟的戏,挣500块的零花钱,你看怎么样?”
杭杨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甚至稀里糊涂演了下来:他突然发现演员这个职业实在奇妙,像某种意义上的精神|鸦||片,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就足以短暂遗忘自己生命中的全部痛苦。
他像找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精神孤岛,在喊下“Action”的瞬间,侥幸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卡!”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导演在监视器后面震惊鼓掌,他慢慢走过来,盯着杭杨仔仔细细多看了两圈,喃喃说,“说句实话我是真没想到,这就是学霸吗?干哪行成哪行?你这也太有天赋了!我说实话小姚一个演了两三年的——”
导演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赶紧打住。
他口中的“小姚”正是刚刚和杭杨对戏的男主角,杭杨对这张脸有点印象,好像是不停穿梭在一堆粗制滥造的偶像剧里,最近也算有点小火。
“小姚”冷冰冰瞪过来,冲杭杨翻了个白眼,大摇大摆走到旁边给自己准备好的躺椅上,撂下一句“我要休息”,随即戴上墨镜什么都不管了。
导演似乎习以为常,只摇摇头轻叹口气,他把8张毛爷爷笑眯眯放在杭杨手心:“拿着吧,谢谢你。”
杭杨一瞬间愣住了,他盯着手里的钞票怔怔地看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十秒还是几分钟,在这个小剧组即将浩浩荡荡从青年园这边离开的时候,杭杨的嘴先于脑子出了声:“那个!导演!”
导演回头,发现杭杨神情踌躇、欲言又止,他示意其他工作人员先去布置,自己则走到杭杨面前,温和开口:“孩子,还有什么事?”
杭杨的心脏骤然加速,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仿佛看到自己劈断了人生平坦的大路,走上满是蒙蒙雾色的小路:“我、我家里出了点变故,可能没法继续读书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如果、如果我走演员这条路,您看行吗?”
这天来H大取景的小剧组拍的只是个小成本的流水线网剧,好像叫什么……《红娘给自己搭了姻缘线》,那位导演姓蔡,并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名导,也没有傍身的著作,刚出道的时候拍过两个意识流的短篇,之后在生活的捶打下迅速接受了自己的平庸,于是火速向资本低头,兢兢业业拍起了烂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