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连说了好几个我,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顾川就直视他说:
“是不甘心吗?”
河岸一下子无力起来,答:
“我不知道。”
因为有女孩子的存在,在睡觉的时候,日照村的男孩子们都穿着短裤和单衣。那时,顾川站起身来,先是把门锁上,又把前后窗窗帘拉上,使这室内陷入一片黑暗。这是德先生在自己家讨论事情时所做的。
然后他点亮了室内唯一一盏荧树灯。
橙黄色的灯光,在黑漆漆一片中豁然透过玻璃而放光,照亮了少年人们各自不解的脸。这种非比寻常的郑重,让他们都有迷惑。
接着,顾川便回到床铺,双腿盘坐在被子上,又问河岸:
“那河岸,你之后想在城里做什么,又要怎么做?现在说给我听听吧,没事的,都可以说。我们就聊聊天,聊聊天。”
河岸犹豫了一会儿,一种四周凝固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身上,叫他一时什么都想不到了,也想不出来了,只能喃喃地顺着自己内心的指引迷然地说道:
“我没有想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只是,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什么好的挣钱的法子,就是挣更多变色石币的方法,好让父母不担心我,也好完成他们的愿望。我想定居在落日城中……然后把父母都接过来。”
他说完了,室内一片寂寂。
那几双探出被窝的眼睛,悄悄地凝望这两个说话的人。
“挣钱的方法吗?”
顾川大致可以想象河岸的遭遇了。
“那为什么要挣钱呢?”
他又问道。
“我在跟丁医师学习的时候,发现了……”河岸说,说的时候,他忘记了这个观念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在和其他学徒聊天的时候,那些学徒们说给他听的。他把这些话记了下来,如今越想越对,便变成了他自己的感悟,“不是医术可以改变人的生活,而是有钱可以改变人的生活。学医也只是为了有钱,只要有钱的话,就算是丁医师那样的人也可以把自己命名的诊所,开遍整个落日城。”
他越说越自信,越说越激动,好像自己正在讲述某种真理:
“是的,人们之所以在追逐奇物,不是因为奇物的价值,而是因为把奇物卖给内城的大家族,大家族会出一大笔的钱!假如大家族不给钱了,那奇物也都没用了!是的,就是这样的,是为了挣钱,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小川,你还记得吗?”
“怎么了?”
顾川看到河岸转过头来,眼眶发红,略微显黑的脸蛋也在发红。
“我记得,又一次,你说过一段话,我一直记得……你说金钱代表了、人对社会资源的调动能力。你说的是对的,我!我现在才明白过来。”
他一字一顿,露出一种无瑕的崇拜的表情来。
顾川愣住了。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不是说过这句话,只知道自己和这群少年人们相处的时候确实经常无法抑制地、说出一些曾经学到过的知识的语句来。
但河岸记得很清楚。他的双目在一片黑暗里,凝视橘黄光辉里的顾川,他一边回忆,一边懵懵懂懂地说出那段顾川说出来后、他觉得很酷很帅,所以记得很清楚的话。
“你那时候说,因为一个人所具备的资源经常不足以满足自己的需要,而在其他的需要上过剩。为了满足每个人的差异化的、不同的需求,在社会的诞生与分工中,人与人之间就会诞生贸易。贸易需要媒介,就会有货币。而能够从别人的手中购买物品,或者购买一个人的服务的货币……在本质上就具备着对社会资源的调动能力,是重要的东西。确实,我发现了……什么丁医师靠的也不过是那点家产。他用他那点家产控制了我们……”
河岸说完的时候,好像自己已经摸到了落日城的核心的道理。他的话语叫其他少年人们也惊诧地抬起头来。
躺在床上的卵石静静地出了声:
“川哥确实说过。我记得,是一次商队过来后,我们一起在田地里玩耍的时候,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