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可能,但可能性很小。
少年人也不犹豫,径直借龙心角潜入其中视野,果然里面有许多头异龙正在对话,延续了之前它们在陆地上无人时隐蔽的聊天。
这里就更激进。
十几异龙互相大骂出口,有的更是连着四位现存还活着的长老龙一起骂,有的为了继续维护长老龙则与之对拼。顾川毫不怀疑假设人类不管,它们也会打到一起。
王朝的崩溃,使得原本长老龙至高无上的威权也随之终结。
这群异龙聊天,聊得最多还是关于它们的现状。
它们对此恐惧不已。
黑长老龙在它们眼里也是十足的叛徒,但至少是个能庇护它们的叛徒,那就不是纯粹的叛徒,也算是个“恩人和长辈”了。
黑长老龙既然受了绌流重创,身体被切成两段不能复原,那必定会远离国民议会的权力中心,这对于已经放弃斗争的异龙来说,也是不能承受之痛。它们惴惴不安。这种惴惴不安可能会换成以头抢地的卑微,也可能会换成滔天的怒火。
有异龙不停地提出类似的问题。
也有异龙持保留意见:
“可是人系对我们已经很好了。他们不敢奴役我们,他们也害怕我们的力量,你们忘了国民议会在登台时说过吗?他们会保障所有人系和异龙的平等和安全。他们正在极力地宣扬这点,报纸里,人们的口里到处都说。你看到了没……那些人称我们为兄弟……这是黑长老龙的思想。”
顾川也是在这个时候知晓了黑长老龙那骇人听闻的起源理论。在这个起源理论中,所有的生命被描述为具有共同的由来,共享同样的唯一的先祖,只是经由了不同的漫长的发展,逐渐变形为各不相同的样子。
他陷入了沉思。
另一头异龙在这线话里说道:
“相反……旧王朝,虽然我们凌驾于人系之上,但我们也要遵守士、侯、公、君主、长老的命令,而且决不能违抗。”
它们是一群低等的异龙,自然并不享有多高的权位。
随着聊天的继续,异龙群中的不安被消解了、被抚慰了。
它们要的原本就是一点小小的安心。安心到了,就不再恐惧未来,也不再痛苦地思考抉择。
“人们都说,我们将安居乐业,远离争吵和没意义的灾难。相反,要是我们起身的话……情况只会变得更糟……我们可能会死,还是说你们想要再上演一场灭国战争?但我们也打不过,再说,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所有地方的火苗都被熄灭了,所有伟大的龙都停歇了……一切都指向现状已经是最好的了。”
越说,这线里的声音都越少。
互相沟通的心灵语的世界便越寂静。
这时,一个所有的异龙都感到陌生的声音以一种可怕的冷静响起了:
“你信了他们的话吗?”
“什么?”
“他们说对你好,你就信了吗?”
有几条异龙反驳道他们近距离读了心,那几个人是真心实意的。
那个声音传出一阵冷笑,是嘲讽的意思:
“他们当然会把怀有这种心意的几个人推到你们的面前,就像黑长老龙在庞大的我族之中,选择了人类一样。不要把人系当做一个整体……那几个人的背后,还有很多的人,数不清的人。这些人我们没有办法读他的心,他们就站立在那些被推出来的人的背后凝视我们,观察我们的行为,选择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们压迫我们的生存空间,就像……就像现在这样……叫我们……”
不能直接沟通,而需要用地底的线。
异龙心底的不安被揭开了,这份不安是它们一直在克制和保守的。它们想尽了一万条理由解释封锁的必要性,但唯独不能忤逆自己的天性。
它们变得激动起来。
有条龙大声说道:
“可是每个人都在说战争可怕,都在说人与龙的不和很可怕啊!朋友!他们都说要反对纷争,反对杀戮,反对压迫,反对统治——”
这国民议会已经死去了的首领们总结出来的四条反对的理念,叫过去王朝的异龙们也曾震撼不已。
谁知那边只传来几阵可怕的笑声:
“很简单呀,朋友们……”
“简单……?”
少年人在空落落的室内,汗流浃背。他知道他正在做什么……他可能正在做比放火更可怕的事情。
可从无意识地插入第一句话开始,他就没办法再停下了。
他意识到他可能变成一种滑稽的反派角色。
因为他所有的目的只是救出一个人,和同伴汇合,然后永远地离开这里而已。
他在那时,对着惨淡的墙壁。
墙壁的背后,是栖息中的异龙们恐慌不已的心灵。
他说:
“因为他们在骗你。”
就好像明明不论人如何努力,都会死去,但就是会有人蛊惑别人可以得到永恒的生命,好叫他们花费代价炼金成丹。
他们用美好的东西欺骗你们,叫你们放下利爪,叫你们忍受一切,叫你们放弃过去的尊严与荣耀!而他们往往变成了不得已,杀了我们的同族是因为他们反抗了所以不得已,改造我们的同胞是因为他们做了恶事需要惩罚所以不得已。
“他们在让他们立在道德的制高点,他们在欺骗你们。”
我知道,我深刻地知道,我们要的不是这种被命令的飞翔,而是自由的飞翔!我们要的也绝不是磨去自己的爪牙忍受文明,而是尽情自在地张牙舞爪!
异龙们寂静无声。
许久过后,才有个家伙如梦方醒地问道:
“你是哪位……以前好像没听你说过话。”
少年人顿了下,他想起来这群人都是用天起名的。他倒是知道一个名字,一个在齿轮人中流传的与异龙取名高度一致的名字。
他说:
“天人。”
导师·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