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陆地随时会起飞,那么不稳定的琼丘底层地表其实不可能、或者说不应该建设建筑。任何建筑都随时可能被陆地起飞的震动撕裂,纵然强行建筑,但其存在的时间必然短暂。
可地井建筑群已经存在很久了。
它能稳定在大地上,它的大地又不会震动与飞起,那就必然是存在某种局部稳定的现象,或者使得局部可以稳定的可能,使得黑长老龙授意,以及异龙王朝在此铸造了它。
等到纷争的怒火熊熊燃烧,不论是哪一方……足够狠心的话,第一个开刀的就绝对是这种‘并不符合琼丘自然’的局部稳定性。
因为不符合琼丘的自然,所以触之即破。
载弍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可能是像故事里一样,某种神奇的镇压般的奇物被挪走了,也可能是大地的某条能量的通路被打开就自然而然。
“唯一的问题是,假设如此,那过去,岩层又是凭什么能堆积起来的?岩层这种概念难道不该不存在吗?而应该直接裸露到大地的最深处……”
但载弍只想到这里为止。
他并不关心这些,并且,他只知道他的机会已经触手可及。
这头狮子只花了很少一段时间便下降到地表。那时,“原始意义上”的地表还在震。
尽管空岛下部的重力已经随着陆地与地母的持续分离,正在加大转变向内,但还呈现出原本的向下的趋势。
因此,没有石中人往底下跑。地底建筑里的人都在往顶上跑。
载弍很轻松地依靠悬索,沿附在陆地下部的一个坑洞。
他按频率拨动了震石,但震石没有任何频率上的回应,只有一些无序的混乱的摆动。载弍知道情况危急,心一狠,便用自己原本是为了战斗的武器,在建筑群中径直开始挖凿了。
“一定要来得及。”
尽管他心头的希望越来越少。
与载弍的猜测一样,那时候,大地深处原有的建筑已尽数塌尽。
一块接一块的岩石坠落到地上,原本立在空中的晶管,被石头碾为不知是玻璃还是金属的粉末。曾经的器具埋葬在缝隙的空隙里,逐渐受到某种向内的虚无的力量的牵引,开始互相挤压。
可怕的自然无情地在凝视生命的终点。
稍早一点的时候,大地第五次的发震,持续不绝。中央术室随之摇摇欲坠。天花板的裂痕持续扩大,然后向底下的空间洒满万物的碎屑。
震动麻痹了年轻人的感官。
而水煮蛋一改原本的多知,它好像在犹豫留下来还是离开。
“你还不走吗?”
顾川就对它说:
“还是说你想在这里死亡?被石头砸死,算是什么等级的死呢?”
蛋蛋先生没有说话,而是在四周闲逛,好似想寻找些什么。它一路翻箱倒柜,将自己qing • ye渗锁孔,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箱子,箱子里是它所熟悉的东西。
那是年轻人带在身上的物件,被黑长老龙搜身拿走,存在了箱子里
天花板上的涂料化作了满天的碎屑。背后的岩层便随之倾落,一整个人像砸在了它的边上,身体断成了好几截。它也浑然不觉,把这些东西全部堆到了晶体棺旁边,然后摸索了晶体管半天,好不容易打开了晶体棺的侧板。
可就在那时,再一次绝大的震动传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大地已经伸出了它的屠刀。那头顶连续不断的破裂的响声是死亡招手的歌谣,残存室内晶体全然崩溃,化作满天飞屑,接着上天下沉,大地向上,整个空间骤然压缩。原本支撑一切的建筑结构在如今已不复存在。主柱的断裂,带动了地层的合拢。
少年人在那瞬间眼疾手快,靠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把蛋蛋先生捞进了晶体棺内。
然后,可怕的岩层就斜斜地击倒在地面上,整板压在晶体棺的一角,飞升陆地的岩层填满了它们能抵达的每一个角落,不会为生者留下任何的位置。长老龙特制的晶体棺其硬度同样无法抵抗,发生严重变形,侧板轰然破碎,飞散出去的玻璃渣子扎到了少年人的手上。
但也得天之幸地、形成一个简单的三角区域,勉强护住了顾川和水煮蛋。
只是世界被黑暗封闭了,阳光、月光或者人造的灯光全都消失了。
好像重新回到了幽冥最后的时刻,或者是那个时刻,他从未摆脱过?
“你不用这么做的。”
蛋蛋先生大叫道。
“抱歉……这次也没能让你轻易地死成。”
少年人露出一点微笑了。
蛋蛋先生一愣,没有再理会这个人。他们都看到水煮蛋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东西全部被压在石头的底下。少年人不感到可惜,但蛋蛋先生唉声叹气地嘟囔了。嘟囔了半天,它便气鼓鼓地向外呼喊道:
“有人吗?”
声音在狭小的三角区域内回荡,可它们的耳边始终只有石头的震动,以及不知哪里的间隙里的小虫在爬行而发出的可怕的声音。
它大呼小叫了半天,唯一的成果是使三角区域再度倾塌,岩石几乎压垮了晶体棺的上面,也迫近了年轻人的脑门。在震动中飘荡的石屑像是烛光烧灭了的灰。
那时候,年轻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没有感受到外界的压力,只有些不太想睁眼睛。他的脑子是阴沉沉的。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为脆弱的状态。对外界的感知或者痛觉同时在濒临死亡的体验中消失,好像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虚浮无根地漂在一条雪花般清冷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