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依旧按着原定的方向前往临时住处,路上,越棋钰好奇地往后看了一眼。
昏迷的男人身穿一袭用便宜布料制成的浅灰长衫和黑色布鞋,露出来的皮肤上沾满了灰尘与血迹。越棋钰着重看了他的脸,发现上面也糊着血,又软软地斜着身体歪着头实在看不清样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表面上平静,心中的疑惑却是纷至沓来。
真是奇了,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善人的他,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却一身是伤的人,竟然会冒出许多的不忍与同情,对这些伤的始作俑者,更是不由自主的抱怨与恼火。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形来看,这人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些中的哪一个,就是个纯纯的陌生人。更别说他家住北平,相距甚远的昆市还是头一次来。
越棋钰眉头微皱,很快又舒展开不再纠结。
商行已经顺利进入昆市开始生根,不久之后这里就会变成他的情报场,不管这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总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到地方后,金昌平把二人领进自己早就派人收拾好的小院,嘱咐仆人仔细看顾后,亲自去请大夫,为捡来的男人看伤。
这边,越棋钰在房间里刚刚落座,还没来得及换上整洁的衣物,甚至热茶都没喝上一口,门就被阿远敲响。
开门一看,一向面无表情地阿远神情激动,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安顿捡来的人的屋子,结巴着说不出个具体的意思,只一直重复:“爷,那个人,您去看看吧,那个人……”
越棋钰知道阿远不是什么毛躁的性格,见他这副表现就明白那人肯定有独特之处。他没有责怪,拧着眉抬步跟上。
居室的床边搁着泡了张帕子的水盆,简易木床上的青年已经被洗干净了脸,露出来完整的,稍显稚嫩的面容。
越棋钰只在门口匆匆一瞥,就瞳孔紧缩再也顾不得别的,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坐在床边,一把抓起青年的左手腕,深呼吸一下后指尖略有些颤抖地将袖子拉下。
他从没有过像现在这种集紧张,激动与害怕于一体的缤纷心情。
拉袖子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在平时明明只需要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能完成,可此刻在他身上,那薄薄的袖子仿佛是用铁,用金制作,沉重无比,坠的他的手一步一步,在眼中如同定格播放。
浅灰色的布料下移,只需那么一点点的距离,越棋钰就看清了青年白皙的手腕处,三个并排而立的红色小痣。
稳定了一下心神,越棋钰屏住呼吸轻轻摩挲了一下三枚小痣,两枚平滑一枚微微凸起的手感让他知道,这是真的,并不是被人刻意伪造。
芝麻大的小痣殷红如血,刺进他的眼眸,痛的他眼眶发红。
“阿斐……”
几乎人人都知,北平最大的粮油商越家,在十五年前丢了一个孩子。
那时越家的生意在越老爷手上于短短三年内一翻再翻,节节攀升,在业内已经打败了众多对手隐隐有与几个百年世家齐头并进之意。越家老爷正值意气风发,一时不妨竟然被“朋友”出卖。
生意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五岁的小儿子越书斐却被人抢走卖掉,下落不明。
那年,越棋钰十岁。
从十岁到二十五岁,十五年的时间越家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只是在这个通讯不便战乱四起的年代,要找一名稚童不亚于大海捞针,其结果也不见得是好。
但是越家从没有放弃。
基业在北平,那就从北平开始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省份与偏僻的村落,到处张贴寻人启事,许以普通人可以一夜暴富的巨额悬赏……
十五年过去了,他们几乎寻遍了整个北方,无奈杳无音讯。
期间越老爷和长大后的越棋钰不是没有想过来南方寻找,但是两边政府对立,那段时间局势紧张,越家一个在北方声名鹊起的粮油商行,在南方的地界上不论是大张旗鼓还是隐秘探查,他们自认没什么别的心思只为寻人,可在上面人看来,都不可能安什么好心。
万般无奈之下,越老爷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在北方搜寻等候时机。
一直等到越棋钰可以独当一面,接管了家中生意后,越家才开始在两边运作。先是成立了名为“寻斐”的只卖日用杂货的商行,在北方遍地开花打出名气后,再通关系将分行开至南方。
虽然都是越家产业,但是好歹在明面上两种产业分的很开,又因并不涉及粮食盐步等硬通货,南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在之后的审查上严格一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