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崇琰抬头看他一眼,只见眼前人穿着一袭黑底金色流云纹的长袍,领口一圈绣着万字纹的深红色滚边,同色大带系于腰间,一副北地贵族打扮。
北地贵族传承历史极为悠久,贵族服饰向来厚重深沉,年少一辈通常压不住这黑红二色,然而顾璟穿来却丝毫不显稚嫩,相反却更衬出他通身森然凛冽气度,竟是极为相宜。
萧崇琰欣赏片刻,理所当然回答道:“因为好看啊。”
顾璟一愣,片刻后耳朵微微红了,掩饰般低头喝酒,却忘了杯中已空,一只手顿时僵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
好在这时楼下却传来阵阵喧闹声,萧崇琰向下望去,没有注意到顾璟的异样。
“三日前禁魔狱一事,若不是典狱长亲自出手拦下,此人岂不就是要下第十八层?对方显然意在劫出第二魔将!”
萧崇琰坐在顶层,往下三层皆是以帷幔相隔的雅座,此时有人于其中高声开口,声音传遍整座酒楼:“苏曼此人,决不可留!”
“第二魔将的生死也是你可以议论的?”附近雅座立时有人反驳,“第二魔将当年追随魔君冕下征战四方,我北地大军连破中洲六城,逼得东璜军队退守东胜关三年不出,何等战功赫赫!小子,那时候你怕是还在吃奶吧!”
“所以苏曼如今还能活着!”前者不甘示弱,厉声喝道,“第二魔将五百年前联合东璜页氏叛乱,屠尽长老院三百长老,早已被墨将镇压于禁魔狱,若非墨将顾念昔日同袍旧情——其罪本就当诛!”
……
……
“轰——!”
暴烈魔压于下一刻骤起,楼下顿时传来锵锵刀声与轰然巨响,显然争吵双方一言不合已经动起手来,楼上楼下顿时传来一片叫好声。
萧崇琰对这种北地街头到处可见的打架斗殴见怪不怪,收回视线,见顾璟一脸疑惑,便向他解释。
“千年前,墨启本该继任魔君,成为北地诸门主宰,但如今他却仍然只是第一魔将,北地大权旁落,有半数到了长老院手中。”
他说到这里,顿时又觉得墨启还是太不争气,自己都已经为魔君继任铺好了路,墨启这个傻子却非要四处嚷嚷着为自己报仇——
世人皆知,北地魔君于流云巅悟道千日后飞升而去,本是皆大欢喜,普天同庆之大事,你却非要跳出来败兴,说魔君并非飞升,而是被三族四家设伏围杀,生死不知。
当年墨启于魔君继任大典上当众说出此事,令东璜王朝的东郡王当场拂袖而去,便连亲自前来的中洲神皇也是冷笑连连,好歹看在萧崇琰的面子上没有当场发作,灵族大祭司的脸色更是极为难看。
大典最后被迫中断,北地长老院宣布继任仪式推迟,墨启以第一魔将之名代领摄政王位,却不称帝,如此一来,名不正言不顺,北地自然人心浮动,骚动频频。
其余几位魔将耐不住寂寞各自搞风搞雨,彼此明争暗斗不断,第二魔将苏曼更是直接领军反叛,在长老院中三进三出,杀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苏曼被墨启重伤,镇压于禁魔狱中,第二魔将门下势力被连根拔起,重要人物皆被处死,北地诸门亦被牵连无数,可谓伤筋动骨,再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墨启却是心灰意冷,跑去了落河学府教书,将到手的大权拱手相让,长老院势力死灰复燃,北地再度回到两方制衡的局面。
——墨启此举,可真是清新脱俗。
萧崇琰少见得感到头疼。
他可推算身前身后各千年,布局谋划少有错漏,但唯独人心,却最为难测。
从白洛处知晓这段往事时,萧崇琰气得恨不能指着墨启的鼻子骂上三天三夜,却又感念于这个傻子的心意,最终只能无奈一笑。
怪只怪自己教导无方,谁能想到心狠手辣的北地魔君……居然教出来了一个如此天真无邪的傻瓜。
墨启比起他另一个教过的学生,实在是差得太多。
“秦柯然的眼线分布在东璜王朝各个关口,我们只要过关便会被发现,但唯有东胜关始终牢牢掌握在河东名士三大派手中,即便是秦柯然亦无法插手。”
萧崇琰一边想着北地诸事,一边将灵力汇于指尖,于半空勾勒出东璜边境地图,指着其中一座镶嵌在十万大山内的城市,说道:“我们所在的边城,是墨启门下掌控的势力,与河东郡向来交好,从这里过关便可直入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