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是押送的小将领,他让纪墨跟自己一起坐了车,纪墨这苍老模样再在路上跋涉,真不知道会不会死在半路上,纪墨笑呵呵坐在车上,听着纪明说他之前风头太盛什么的。
“那几个都不是好的,偏推了你出来,他们之中不是有那个谁吗?之前叫嚣得挺厉害,走在药田里跟个小公鸡似的,他还年轻,怎么不跟着过来呢?”
纪明也老了啊!
听着纪明说这些,纪墨笑着频频点头,心里头想到的却是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哦,越老越唠叨。
纪明可能就是这样的啊!
“你也说了,他年轻嘛!”
纪墨笑着说,他觉得自己真的拥有了老年人的幽默细胞,不然不会答得这么风趣可爱。
然而,纪明感受不到,回了他一个冷嗤,后面就不跟他个榆木脑袋说话了,这静默也不过片刻,又重新说起来,换了话题,说起纪家的种种,午夜梦回,家乡总还是家乡,亲人也总还是亲人。
“……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邻国在闭关锁国,他们也在闭关锁国,短时间内,年老的君王不想再开辟新的战场,他的雄心壮志,都被吞下的这块儿肉给卡住了,没有消化完成之前,他恐怕再也不能做什么了。
何况,还有时间,时间也不允许他肆意妄为。
“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啊!”
纪墨偶尔也会这样想,然后看着那片似乎永远不曾变幻过的天空想,若是失败了会怎样呢?
心里的恐慌如频频来袭的病症,让人不得安生,他怕,很怕,真的怕。
怕客死异乡无归途,怕魂断不知前生路,纵是百年千年,万载悠悠,他于这世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过死后的事情,曝骨荒野,来年,那骨上也会生出青青细草,于缝隙之中扎根,于艰难之中求生,那时候,双目空洞的白骨,仰望天空的白骨,是否依旧在思考呢?
因思考,于骨上生草。
也许这满头的华发,便是那数不尽的思绪连绵而衰,终究找不到归路。
“我是一定要去的。”
决心一早就已经下了,千难万难,这都是最后的生路,最后的不至于让人绝望的路。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纪明觉得费解,药植师的荣耀时代随着药王谷的衰亡而过去,说实话,就是在药王谷还在的时候,药植师也不是最受人尊敬的那一波人,因为基数太大了,过于庞大的数量让其更像是某种普及的仅次于粮食种植的知识,既相类又相似,若非还能供给制药,恐怕也难以分到多少荣耀。
但在那个时候,纪墨就已经坚定要做药植师了,小时候的志向长大了依旧不改,这般执着,难道就是为了一个“最厉害”?难道做其他的都不厉害吗?
系统的原因是不能说的,在纪墨而言,“为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又很难,他笑了一下,双眸之中的笑意似还带着儿时少有的顽皮和狡黠:“你不觉得,一生只做一件事,很浪漫吗?”
纪明无语,没想到老了老了,弟弟倒是像个弟弟了。
纪墨缓缓收了笑容,目光悠远,似穿过那摇动的窗帘缝隙,看到了外面永恒不变的天空只把这一生做序,换那一本千古流传。
第130章
纪奎改名王奎,成了太医令下属的药丞一名,不大不小的官,位置却很稳固,因进献药王谷药典有功,药丞地位不可动摇,虽然因为医药方面的知识还不够充足,不能成为太医令,但对纪奎那个天性有些懒散的人来说,这般已经是难得的辉煌成就了。
只能说,人都是会变的,谁能想到当年药田之中漫不经心的浇水人,如今也成了手握生杀大权的官员呢?
奉命进入京中的足有四百余人,集全国之力,方才有这些人数,也是真的萧条了。
这些人入了都城之后都归太医令管辖,作为总管医药事务的太医令自然不可能亲自出面,只在第一天露了个脸,之后就是各个药丞负责了,纪奎也是其中之一。
兄弟再见,刹那惊讶之后,便是长久的陌生。
纪奎没有单独跟纪墨说什么,两人保持的默契是如陌生人一般的相处,倒是纪明,跟对方打了招呼之后,笑着说了些什么,似乎有几分熟识的样子。
“竹黄寄变,衰极而生,取竹之精而成药,风湿痹痛,咳疾腹痛,皆可用之……春生春获,两月可得……可分株而起……喜湿润,多施肥……防积水而涝……”
“曲莲生水,可与莲花类同,一池之属……喜温喜水……可疗肿痛腹泻,又有毒伤清火之效……”
“茅梅,山坡林下,向阳山谷……喜阳喜光,汲肥而长……养肝护肾,又活血消肿,更有解毒之功,可配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