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会画画?”
长和师兄开口说话,嗓音难听,看他模样应该已经过了变声期的时候了,但这样难听的嗓音,活似吞过碳,烧坏了嗓子一样,也是少有了。
杨珉下意识就去捂耳朵了,他们这样的人,从没受过什么罪,这样长得普通,说话难听的人,连当下人跟在身边儿的资格都没有。
李远载也是下意识皱眉,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这人显然都很不过关,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可能是什么士族子弟,这让他一下子失了兴趣,若不是小道士之前说不得具体的名姓,让人无从猜想,他恐怕根本不会来走这一趟。
纪墨也意外了一下,却也只是意外罢了,师父还没找到,路上遇到个乞丐都要小心了,万一就是未来师父,留下了坏印象岂不糟糕?
长和师兄的注意力只给了纪墨,对杨珉和李远载视而不见,那专注的目光好像第一次有人落在了他的眼中似的,当然,只是个浅淡的影子。
“不敢谈会,只是能画,画得怎样,还希望长和师兄能够指点一二。”
纪墨习惯做最坏的打算,有了那种预想打底,也不必过分紧张情绪,为了一件事惴惴不安,表现出来的便是这份落落大方,极为得体。
“可。”
长和师兄应了一声,让纪墨进屋去说,同时他的手拉过一旁的白纸,盖在了之前的画作上。
他虽没指名道姓,但明显只邀请了纪墨一人,李远载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便说:“你去听吧,我还要去别处走走。”
杨珉素来跟李远载有点儿明争暗斗,互相比拼的意思,这会儿倒是难得跟他所想一致,附和着说:“我也不爱画画,听了也是白听,你们聊吧。”
纪墨多少有几分歉意,三人作伴来此,却因主人家邀请分散,似有几分对不住朋友,但对纪墨而言,这朋友水分太大,比不得可能的师父。
即便荒谬,但他总预感这长和师兄是个重要人物,说不得还真就是他的王子楚师父。
朋友道别,纪墨便进了屋,那小道士还为杨珉和李远载领路,一道去了,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屋中的摆设有些古怪,清净素雅到别无他物,床铺前连个遮挡的屏风都没,三处桌子,一处厅中,一处窗前,一处床头,墙上挂着的白纸被仔细固定了边角,微风拂过,些许振动之声。
窗前的长桌正是长和师兄之前画画所在,床头那处长桌,对着后头的窗,也铺设了笔墨纸砚,看起来也是写字作画的用途。
长和师兄见纪墨进来,点点那床头的长桌:“你画。”
纪墨觉得这是让自己画给对方看的意思,话语真是简略了,他略犹豫了一下,感觉像是在面试考核一样,却还是静下心来拿了根笔在纸上作画。
画画这种事,若不认真学,成本也不高,哪个学生没有在课本插画之上多加描绘,各种各样的人物形象且不必说,给人物之外加上景色的也大有人在,于荷塘诗旁的荷叶之下加一条小鱼,一解心痒之举,更是不胜枚举。
很多家长,不敢说是想要培养孩子的兴趣爱好,但在打发孩子于画画上消耗时间,给买一些水彩笔简笔画书上,也是多有助力。
这样的教育经历,让纪墨不敢说对画画十分不会,但要说会,如何切合古代又是个大问题。
索性荷叶容易,荷花简单,单调的线条多描画几笔,全部写实画风,没一处笔法虚化,不见意境,只见匠气,也是足够了。
别出心裁于荷花一角添上一只小学笔法的蝴蝶,纪墨很快画完,看看自己的大作,还是有些羞惭,无他,这种东西真的就是小学生水平了,于构图上,恐怕还不如小学生所画更为丰满。
上好的纸张,极品的香墨,便是笔,恐怕都有不凡之处,用这些画成这样……“还请长和师兄指教。”
纪墨看着长和师兄蹙眉凝视的样子,真觉得画皮都要被揭下了,只怕听到什么完全贬损的话语,那可真是脸面上挂不住了,一时又在心中庆幸杨珉和李远载不在,不会看了笑话。
这时代也不是全无画作,大家的基本鉴赏能力总还是有的,往日所看,今日所画,自己比一比,也觉得高下不可同日而语,这种水平,入门可还行?
“并非全无可取之处。”长和师兄说话还算客气,一句之后,把纪墨的画作放到一旁,重新拉过一张白纸来铺开,同样的画在他笔下迅速成型,荷花荷叶稍稍拉开距离,水波淡淡,更有花上叶间,浓淡相宜的笔墨部分虚化,很快就多了一种生动来,连那圆溜溜的露珠,都有了欲滴之感。
同样的东西,不同的人画出来,竟是能多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前后对比,纪墨就发现自己的画是“死”的,长和师兄笔下,那些景色方才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