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曲折过往,也算了断得干净,不应再有什么后患,但玄阳先生也知王子楚的画作有怎样的效果,疑心有人想要用此搞事儿,不得不防微杜渐,他自己没有泄密,那么只能是王家了。
几度自杀的王父某次撞到了头,再醒来前尘尽忘,欢欢喜喜娶妻生子,服从家族的安排去当了官,名声愈好。而他越好,王子楚这个污点就越不能出头,否则那一段饱受非议的过往都有将他拖回泥坑的可能。
为了这个,王家人恐怕更想王子楚早早死掉,不要留在外面唤醒王父过去的记忆。
这一段曲折约略为纪墨所知的时候,已经是几年之后,那几年间,不熟悉内宅手段的玄阳先生到底没能把人护得周全,王子楚某次大病竟是中毒,差点儿没了,让纪墨也跟着心惊胆战了一次,方才知道些那过往的恩怨。
第265章
靠坐床上的王子楚脸色发白,浅浅的笑容像是透明的一样,随时会融化在阳光下的感觉,他看着面前的床上桌,笑着对纪墨道谢。
古人多重礼,自纪墨拜师成功之后,王子楚这个“先生”就不与其他先生等同,说是父亲太夸张了些,但的确像是多了一位兄长一样,各种年节礼物,都是不断的,这方面的俗务家中自有人照管,那些照常的礼物,通常也不太会被送到王子楚的面前,他也不看重那些。
这床上桌却不同,是纪墨亲手做的,好久没做木匠活,技艺还在,却需要身体重新适应,这个过程中,难免在手上留下一些痕迹,王子楚见了,倒是为他心疼了一把,不许他以后亲手做这些,只嫌伤手费时。
“师父不必如此,方便就好,只是以后也要少画些了,莫要太耗费精力。”
自病愈之后,王子楚的身体就不太好了,每日睡觉的时间也增多了不少,添了午休,晚上睡觉前也难免小憩,便是早上醒来的时候,若不是特意着人叫醒,恐怕也会更晚一些。
每日里更有药膳滋补,玄阳先生自觉对外甥有愧,在这方面愈发尽心,可对那些毒,又没什么好的防御手段,便多了试毒的道童,每日送来的药膳,都必要那小道童先吃之后才会让王子楚服用。
即便如此,对一些□□来说,也还是有中毒的可能,不过那之后玄阳先生大怒,把整个道观都清理了一遍,换上了很多如同老兵一样的护卫,如今再看道观,更多了些肃杀之气,少了那多年养出来的平和。
这种更换对王子楚而言是不明显的,他不爱画人物,也不会观察周围的人到底如何,平时跟他打交道的人也少,但更换带来的变化又是明显的,王子楚再次作画,画作之上的致郁之气又加重了不少,甚至多了些可以称之为死气的感觉。
如果说以前王子楚的画作还是第二眼致郁,第一眼惊叹,那么现在他的画作连那层表相的伪装好似都撕去了一样,留下的是第一眼的强烈冲击,这种变化,似乎也能体现作画人心中并不如表面上平静。
也许,不问世事的他并非单纯到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看透了吧。
看透了,又不在乎,或者说这种在乎只会在画作之中感受到一二,那种影响终究还是体现在了意境里,让知道内情的人看了只觉得心痛。
“费不了什么,不让我画,我才会难过。”
王子楚的面上不见阴霾之色,这般说着,似还有些轻松之意。
纪墨没有再说,床上桌是调整好角度的,如同放置在床上的画板一样,为了让纸张能够平放,还找了磁石作为镇纸,能够压住纸张不走形,笔墨之类的就不太好安放,在桌板上弄了凹槽,固定了一个斜面的放置墨水的容器,另有一个是盛水的,连笔也有一个放置的卡槽。
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却也并未让这个多功能的床上桌显得多么高大上,只能说是看到心意了。
“别累到自己。”
纪墨白叮嘱一句,王子楚对画画是有某种执念似的,若是一幅画画完,休息便也休息了,若是没有画完,这一天怕是都不能入睡。
玄阳先生心中有愧,竟是不愿见王子楚了,唯有让纪墨盯着,算是尽到徒弟的义务。
纪墨身负重任,却又格外能理解王子楚,于是这盯人之举多半都是透着无奈的,知道说了他也不会听,却又不得不多说两句。
“你呀,少说两句,多画两笔不好吗?”
王子楚往床边儿的桌子上斜了一眼,桌上的画纸平铺,已经有了些气象,山岩在侧,河水横流,那山岩之上的树木偏重,浓墨重彩,自来画雾需淡,淡若飘,绵若絮,但这样的浓重不知为何也让人有雾色之感,似是雾气深深,已经有了能够显化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