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瘦小小,一身看上去八成新的旧衣裳有点儿宽大,遮不住的衣领和手腕处,能够看到些青紫红肿的痕迹,瘦小发黑的皮肤上,像是带着伤的。
许是人瘦小了,那一张小脸也有些削尖,衬得那一双眼,又黑又大,看起来古古怪怪的,最古怪的莫过于一双眼之中的沉静之意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孩子,倒像是那地里头的老鬼复苏,透着令人不安的莫测之意。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这里用什么人陪了,别是给山上送陪葬的吧!”
中年男人不客气地骂,吐沫横飞的样子看起来就有些凶,他也有一张看起来凶相毕露的脸,吊梢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再加上左脸上的一片黑色胎记,乌云一般,刚好影着半张脸,就有了些阴阳脸的感觉,愈发不和善了。
牙齿不整齐,还发黄,有缺损……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农人,还多了许多痞气,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这就是我未来的师父吗?
纪墨悄悄打量,眼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来,那黑亮的眼底似也多了一抹反射而来的光,似灵动了几分。
“这哪儿能啊,好歹是族里的孩子,可不能就这么送到山上去。”
年轻人这样说着,苦笑了一下,给孩子辩白,“这也是没地方去了,他那个爹,再留在家里,怕不是要被人打死,好歹是同族的男丁,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好赖也要做点儿事儿,免得白放着!”
中年男人接话,同时仰天翻了个白眼,好像已经能够看到族中那些长老们的嘴脸,怜贫惜弱?扶老助孤?做什么青天白日梦,闲话一句,显摆显摆自己的能耐,不要让某些人过于猖狂罢了。
“哼,哪一家的?”
“和六子他们家的,他爹好能耐,哄了姐妹俩……”年轻人说得流利,一说起来话题就偏了,从来桃色纠纷最是引人,何况这种后妈虐待前妻生的孩子,真的是屡见不鲜,若说姐妹俩,也不是亲姐妹,堂姐妹罢了,更算不得什么了。
也就是这孩子是个男丁,若是个女孩儿,指不定被磋磨死了都没人开口,一个个装聋作哑当做看不见,那是一点儿都没问题的。
不是族里人坏,一两百口子人,谁还盯着谁家里看啊,再说了,丫头片子本来就不值钱,逢个荒年,把人提脚卖了也是常事。
就是和平年景,也有那等不想养闺女的,直接把女儿卖了给人,实在不行,还能扔在尿桶里溺死,真的是想要“减负”,不怕没法儿。
男孩儿么,就不太一样了。
年轻人跟着中年男人合伙说了说小孩儿的渣爹是怎样的猪狗不如的东西,先从桃色纠纷说起,再说到孩子身上,年轻人动作熟练地扒拉开小孩儿的衣裳,让中年男人看他身上的伤。
皮包骨一样的小身板上,交错纵横,都是伤痕,刀伤烫伤,一样不缺,年轻人好似很怜惜一样不停啧啧有声,“摊上那样的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没见谁家打儿子是往死里打的,丧了良心的东西……”
他说着说着,还很有些义愤填膺。
中年男人就没那么上头了,冷哼着:“去去去,你看谁家可怜领谁家去,我这里没那么多可怜,都是自己投胎不好,怪谁!”
怪系统!
纪墨心中接了一句,再没想到这家环境是这样的,他试图做过改善,可惜渣爹不当人啊!
动是错,静是错,听话是错,不听话还是错,那种动辄得咎的状态,若真是个孩子,恐怕都得惊惧而死,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不是错,上一刻好像把你忽略了,自以为安全了,下一刻,门栓从天而降,直接打在身上,疼痛入骨,当下就要被抽飞了,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打骂,听着好像有道理,其实全没道理的骂声中,那可真是活着都浪费粮食。
纪墨的腿本来是好的,是后来被渣爹打断没养好跛了的。
才五岁,就已经习惯性脱臼了,动不动就被拉扯着胳膊腿儿拽过来拽过去,小孩子的胳膊腿儿有多结实,没有直接被扯断都算是小孩儿聪明知道顺着力道走了,即便如此,还是多有骨折之事。
偏还没有好办法养伤,最要命的是,根本没药。
发烧躺在地上干熬是什么样的感觉,蟑螂爬过脸上,老鼠啃食指头是什么样的感觉?
真的是差一点儿就成了死尸了。
在确定渣爹绝对不是师父之后,纪墨想要做的就是逃走,奈何院墙不高却足够挡住一个营养不良,没什么力气的孩子了。
千辛万苦,抓住某个机会获得周围人的怜惜,以为能够好过点儿了,结果可好,邻居帮忙劝一句,渣爹回来一顿打。